元太師黑色瞳仁映着燭火的一豆亮光,定定看着元崢,這話,已是將他們要做的事,引往更深的方向,而恰恰是,他想要的方向。!

    元太師輕輕鬆了一口氣,只要這將軍不是個愚忠的人物,大梁必有希望。

    說完燕子令的事,元崢額已是微微一層汗,不過,在這件事能和元太師達成一致意見,對他來說實在是天大的好事。

    他輕抿了口茶,呼出一口氣,“還想問過翁翁,翁翁那日說劉渭的奏摺有蹊蹺,有什麼蹊蹺?”

    元太師看着他,輕輕嘆道,“北蠻要幽州和林將軍來換取永寧帝的消息,是直接傳到太后和太子手的。然後,在劉渭的那奏摺,林將軍,卻變成了林家軍,且,雖說這飲馬河陷阱之事,由劉渭提議安排,但以他的語句之,卻似在回話,不似在提議。”

    元崢心念一動,“翁翁的意思,只怕有人吩咐過他想辦法,是以他的語氣,像是在回話?”

    元太師點點頭。

    元崢瞬間想個通透,心涌起難以抑制的滔天恨意,以劉渭的地位,能讓他回話的,自然是永寧帝!

    “也是說,北蠻只是要我一人性命,官家……官家卻送了整個林家軍?”

    元崢鼻子發酸,他一人死了也死了,爲何要害了燕子!害了林府!害死千千萬萬林家軍!

    元太師見他紅了眼眶,也一聲嘆息,“這只是老夫猜測,不過,若真是如此,想來劉渭處有官家給他的密信。”

    元崢輕輕點頭,垂下眸來,“我想拿到那密信,查證個明白。”

    他看着自己的手,若真是如此,便做一回亂臣賊子又如何?!

    ……

    夜已三更。

    梁府西北角仍是燈火通明一片。

    燈火輝映間,長公主府後院的小佛堂內後宅,卻是萬明一點暗,宅院內一絲燈燭都無。

    四下有初夏小蟲的輕唱低語,夾雜着那宅院內透窗而出的,若隱若現的沉重呼吸,還有女人似嬌似急或輕或重的吟哦,在窗外光影斑駁格外纏綿。

    忽牀板急速地響動起來,那輾轉聲愈加難抑,漸趨咿呀高亢,再一個驟起,語聲顫顫嬌呼,“阿湛……”

    她身的男子倏然一停,隨即猛地俯下身堵住女人的嘴,牀板更加大力地響動起來,直至所有的聲響都如煙火瞬間炸在夜空,隨即趨於寂滅……

    幾次往復,窗外燭影漸短,夜愈加深,那牀板似疲累了一般,再不發出聲響。

    幽暗,牀榻男人的手指撫過身旁女人光滑的臂膀,彷彿沒喫飽,五指仍飢渴地往那峯巒處探去。

    女人輕輕一側身,避開他的大手,淡淡道:“你該走了。”

    男人頓了頓,低低應了聲,“是。”

    他伸手探向牀畔的衣衫,窗口有光影落到大手,小指扳指的紅鷹映着黯淡的光閃了閃。

    男人迅速利落地穿好衣衫,女人懶懶而疏離的聲音從牀榻傳來,“你對小啞巴動手了?”

    春妮與燕喃下晌遇襲的事兒隨着廢掉的馬車被送回來,早已在梁府傳遍。

    男人即使在黑暗,仍恭敬垂首答:“她可能會暴露……”

    牀榻女人低聲截斷他的話:“蠢貨!你最近安分一些,別連累我。他寶貝這女兒寶貝得緊,那小啞巴暫且別管,他正在查給她衣物裏添雄黃粉的事兒,你如今湊去不是找死麼?”

    黑暗的男子看不清面色,沉默片刻,啞着聲應道:“屬下明白。殿下放心,雄黃粉的事兒大人已查問過小人,按照小人給出的線索,大人終究會查出來:以小啞巴冒充他嫡長女的是灰青,只爲了貪圖大人留給嫡長女的銀錢,而今日動手想滅口的也是灰青,而灰青,眼見滅口不曾,已經卷銀子跑路了。”

    他頓一頓,“或許明日,最遲後日,大人應該能發現灰青畏罪潛逃的事實。”

    牀榻的長公主睜開了眼,盯着黑漆漆的帳頂,低低“嗯”了一聲,“那他能找到灰青嗎?”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永遠找不到。”

    長公主長舒一口氣,懨懨地拉過榻錦被,淡淡道:“很好,你走吧,下月這個時間再來。”

    男子恭敬一鞠躬,從宅院的黑暗悄無聲息走了出去,走到屋外的通明,燈籠拉出的瘦長身影似蛇般在白石地磚一晃,轉眼已出了後院月洞門,閃進一片桂花樹林,不見了蹤影。

    這後頭緊挨着的,便是關青鳳的園子,自次青鳳被安陽放跑又再找回來之後,園子看管得更加嚴密,除了圍牆裝尖刺,園門處更是日夜有人看守。

    人人都以爲這園子密不透風,只有安陽知道,在那後院月洞門的外牆角處,桂樹下的雜草叢,隱着一個僅容一人爬過的破洞。

    這是她十歲時候發現的祕密,也是她守了七年的祕密。

    在那個從佛堂後院出來的高長人影穿過桂樹林,從青鳳的園子離開之後,躲在桂樹林的安陽從那小洞鑽出,疾跑而過,踩着燈籠搖曳的光影,跑進西殿一處後宅裏。

    她狂奔回後院,空曠的院落寂靜無人,她喘着氣,顫抖着手輕輕關院門,閉眼深吸兩下,直到胸口恢復平穩,方整一整衣衫,緩緩穿過長廊,從淨房的後門進了寢房,“砰”一聲關房門,沿着門板緩緩跌坐在地。

    即使不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她縮在袖的手指仍不聽使喚地哆嗦,腦子像要爆炸一般,身體裏每一滴血都在瘋狂在咆哮。

    她撲到牀榻,顫抖着掏出枕畔的剪刀,撩起左手紗袖,手大臂內側有深深淺淺的痕跡。

    她握住剪刀,用那明晃晃的尖刃緩緩劃過細嫩的皮膚,立即有殷紅的血珠凝成一小滴,再漸漸蔓延成流,似一條紅色小蛇爬過玉白色的肌膚,格外奪目。

    隨着那血從身體裏流出,心頭所有的恨意、屈辱、噁心、不甘似乎都統統跟着發泄出去,

    安陽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疼痛讓她生出一絲快意,她扔下剪刀,順勢倒在榻,閉眼,眼角落出一滴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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