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二夫人見元大夫人往佛案上擺好了經書,又從袖中取出另一卷來。

    “大嫂還幫我也備了經文”元二夫人感動了。

    元大夫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是替梅姨娘準備的,她讓我幫她在菩薩面前替峻兒贖罪祈福。”

    元峻出賣元崢對馬奶過敏的事兒終究還是沒瞞着內宅。

    元二夫人“嘖嘖”着把眼橫她:“大嫂你還真是,他那小子險些害慘我嶸兒,你還幫他”

    “我不是幫他。”元大夫人面色肅然,“他自己做的錯事,當然要自己付出代價。我只是幫梅姨娘向菩薩表表誠意,都是當孃的,都不容易。”

    元二夫人先從香筒裏抽出線香來,捻着香道:“其實滿府裏最心軟的就是你,你每次見我輸太慘,還故意漏漏牌給我。那倆啊,面上笑得溫柔,都恨不能把我褲衩子贏過去。”

    元大夫人見旁邊那婦人仍在,元二夫人言語間又不注意,瞪了她一眼。

    元二夫人不以爲意,繼續說道:“你說,你怎麼就不跟姨娘爭風喫醋呢,還處得跟姐妹似的,換我可辦不到。”

    “我跟你不一樣,我不管是嫁人前還是嫁人後,求的都不是一心一意人。”元大夫人抽出三隻線香來,放在香油燭上點火,虔誠地舉起,雙手持香過頭,閉上眼道:“我只求家宅平安、子孫福壽安康,正所謂求仁得仁,自然沒有怨意。”

    二人不再言語,虔誠拜佛。

    身旁那素衣婦人起身,走出殿門去。

    婦人沒有往山下走,反而繞過殿門,繼續往後。

    穿過一片竹林,走下一徑臺階,來到一處懸崖邊的亭閣旁。

    正是燕喃第一次跟蹤梁湛到此,發現那瘋和尚的地方。

    亭閣門邊有一僧,見到婦人來,行過合十禮,打開門來。

    婦人回禮,進了閣樓中。

    閣樓半懸于山崖邊,半面窗對着空落落的山澗,山風穿窗而入,帶得閣內竹簾輕動。

    當中一落地梅花案,案上備滿素果素茶,對面坐一人,正笑吟吟看着她。

    婦人右腿後退一步,右手撫胸口,微躬身見禮,這是東遼人的禮儀。

    “尊上終於肯親自來了。”案對面的人舉起茶盞來,自飲一口,笑吟吟道:“十年不見,尊上風華依舊。”

    “大人客氣。”那婦人便是此番從東遼親來開封的國師,她冷冷回禮,似對這人的客氣有幾分不屑。

    風華滿臉苦紋的風華嗎

    她未落座,徑直走到對着山澗的敞窗旁,目色投往對面羣山。

    “是第一次來大佛寺吧”那人對她的態度不以爲忤,自斟了茶盞,隨她的視線看往窗外。

    “人都以爲大佛寺有三峯七殿九塔。”尊上忽開口,卻不是答那人的話。

    案几前的人不說話,繼續喝着茶。

    “其實在三百年前,是九殿九塔。”

    案几前的人挑了挑眉,繼續等她說。

    “我聖族聖女,三百年前爲大梁一統天下立下至尊無上的功勞,太祖特建一殿,爲聖女塑金身,又建一殿,給那個人。而大梁皇帝回報我桑族的,卻是滅族辱人的滔天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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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殿的高人,是傳說中聖女的夫君”案几前的人顯然也不知道這其中故事,忍不住開了口問。

    “不知道。”尊上搖搖頭,“桑族並無傳下那人隻言片語,但我聖女定與那人關係密切,否則,也不會爲了守護他的東西,而不惜以血肉之身許下三百年輪迴的咒誓。”

    她說着從窗畔走了過來,再撩起素衣裙角,安然在蒲團上落座。

    “所以,你們什麼時候能把聖女交給我”對面的人對桑族的歷史並不感興趣,開門見山問。

    “等你拿到燕子令的時候。若要得寶,九燕與聖女,缺一不可。”尊上端了茶盞,眼內浮現一絲笑意,往那人面前一遞:“以茶代酒,祝君早日功成。”

    那人抿過茶,笑得有幾分無奈,“難道尊上不遠千里來開封,只是爲了看我得燕子令的”

    他加重了“看”字的語氣。

    “昨日不是幫過你們了嗎”尊上嗓音偏啞,加上語氣冷淡,說話自然有股威壓,“出了意外,誰也不想。”

    那人笑了笑道:“無妨,一路不通還有他路,只要咱們攜手,路多得很。”

    尊上擡眼警惕地看着他:“我們的交易,似乎不包括寶藏以外的東西吧”

    那人點點頭,表示知道她的意思,他還想要他們其他的幫忙,只怕要多加價碼。

    和東遼人做交易就是這點好,明碼標價,有一說一,但也是這點不好,交易外的東西,酬勞外的事情,人家是一點兒也不會去出力的。

    那人笑得更加和善,“當然,不過我拿不到燕子令,你們也空有聖女不是這不僅僅是大梁這天下姓什麼的事兒。眼下的局面,忠親王有八成贏面。

    “誰能想到,十幾年前那個斷腿落魄王爺也會有今日呢”他說着一攤手,“我也只能承認以前押錯寶,如今來看,將來他不但有天下,還有燕子令,又有聖女,你我再不快些動手,怕是來不及了”

    尊上蹙着眉,推了推發間玉釵,緩緩閉眼再睜開,“你們想如何”

    尊上從閣樓內出來,微垂着頭,心思沉沉。

    當下的局面不可說好,也不可說不好。

    她之前的幾步棋算是都失敗了,圖鷹這個被他寄予厚望的弟子,也終究還是沒能撐到最後。

    好就好在,她還有足夠的棋子和後着。

    正想着,只聽耳內傳來一聲佛號。

    “南無阿彌陀佛”

    尊上擡頭,守在外頭的灰衣小僧已不在,反而是個大耳朵白鬍子老僧迎風而立,對着她合十做禮。

    “你來啦”老僧笑得慈祥,目光和煦。

    尊上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你是誰”

    這人認識她嗎

    老僧不回答,只定定看着她,似無比熟悉。

    那灰衣小僧這才從樓後繞過來,見二人對視,過來拉開老僧,又對尊上持禮解釋道:“這是小僧師叔祖,他見誰都這樣,施主請莫見怪。”

    尊上一頭冷汗,緩緩吐出一口氣,擡步往前走去,只聽身後傳來一陣唱謁:“了達於無明,知彼如空華,即能免流轉,又如夢中人,醒時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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