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湛先帶着燕喃到了通道盡頭的石室裏,石室最裏的小屋有一凸起的石包,足有兩張桌那麼大,石包上有幾個小方孔。
梁湛指指那小方孔,“你先看看下頭情形,見到蛇王,不要害怕。”
他還是擔心燕喃那麼近距離走近大蛇會慌張。
燕喃湊在方孔上往下看,這方孔能見底下蛇窟看得一清二楚。
蛇窟內仍舊是洞壁點着風燈,燈光不明亮,卻也足夠看清東西,當初滿地密密麻麻的小蛇不見了,整個空地顯得格外寬敞,當中臺階上站着兩個人,一個是應龍,另一個想來就是那苗疆來客。
燕喃仔細看了看那人,身子有些佝僂,是個老者,手頭還拄着根柺杖。
嗯,柺杖
她隱約感覺有些熟悉,隨即那念頭又晃了過去。
接着看到了洞壁最深處的一條巨蛇,蛇身在燈光下泛着白黃的光,蜷伏在一方岩石上,看起來並不是很恐怖。
“沒問題。”燕喃站直身子。
二人再返回來時的通道,打開那扇小門,梁湛親自提着風燈走在前頭,燕喃輕車熟路地走了下去。
被打掃乾淨的蛇窟走起來並不讓人難受,只是燕喃又想到那日滿洞都是蛇的情形,仍是感覺後背吹起陣陣涼風。
很快來到空地中。
臺階上的二人見有人進來,沿着臺階往下走來。
梁湛帶着燕喃不急不緩走到臺階跟前,站定,對着臺階上的老者道:“這就是聖女。”
那老者看着燕喃。
黑髮、黑紗、黑衣,一身素黑站在這幽深洞穴中,渾身都透着神祕的滋味,濃眉掃鬢,額間僅能看到的一點膚色白得欺霜賽雪,一雙眼露在黑紗簾外,眼尾微彎,黑白分明的眸子比平日更有神采,熠熠奪目,亮得似天上的星辰,又深得似無垠的天幕。
燕喃也看着他,此人年歲約在五十往上,臉上皺紋不少,可那雙眼,她隱隱覺得那雙眼看她的眼神,似乎認識她一般。
會是在哪裏見過嗎
梁湛見那老者看着燕喃不說話,輕輕咳嗽一聲。
應龍對那老者道:“您還要確認什麼嗎”
老者這才似回過神來,拄着柺杖偏頭看向大蛇的方向,啞着嗓子道:“蛇王之禮,我和她,一起站過去。”
梁湛皺起眉,沒想到老者會提這樣的要求。
不過,以燕喃當日護住春妮的舉動來看,站在她身旁的人,應當也能不被蛇王攻擊。
可是若是這人對燕喃起了歹意,要趁機拿捏住燕喃威脅他可怎麼辦
老者拄着拐,一步一步,緩緩走下臺階,似看穿了梁湛的擔憂,冷哼一聲道:“你放心,既然我說過,確認是聖女就交出燕子令,便一定會辦到。”
梁湛見他主動這麼說解自己之惑,也微微一笑,“畢竟蛇是畜牲,替您老人家擔心而已。”
說完看向燕喃。
燕喃此時演的是聾啞女,自然不與他交流
,似是從他眼中讀出了想說的話一般,與老者微微福禮,再帶頭往角落的蛇王走去。
這洞廳太過寬敞,從中間走到角落,足有十丈遠的距離。
燕喃本來是不怕的,可走得近了,才發覺那巨蟒大得超乎她想象。
蛇身足有水桶粗,長長的蜷在一起,隨着燕喃往前而不安地遊走起來,悉悉索索與石頭摩擦的巨大聲響在空曠的地洞間,足以令人感受到它身體的力量。
它的頭碩大,又寬又扁,金黃的蛇皮在嘴邊裂開,露出森森蛇口和往前一探一探的紅信,兩旁尖利的毒牙若隱若現。
燕喃雖知道它不會傷害自己,仍是扛不住小腿微微發軟。
來到還有三丈遠的位置,那巨蟒忽然擡起身子來,大頭升到半空,燕喃下意識站定在原地,不敢再動。
那老者來到燕喃身邊,與她平行,輕聲道:“再往前一些吧。”
說着自己主動繼續往前走。
燕喃深吸一口氣,差點想說“可以了”,想想自己在裝啞巴,只好閉了嘴,再跟在他身後又走了一丈距離。
一面打量着那老頭,這人倒是膽兒挺大。
巨蟒的紅信與尖牙已清晰可見,二人站定,老者手頭的柺杖輕輕篤地,發出“噔”一聲輕響。
就在輕響的剎那,柺杖下端竄出一道極細極快的青色影子,在衆人都注視着蛇王的時候,絲毫未被人察覺地從陰影裏竄到更加陰暗的洞壁邊兒,再往蛇王的方向遊走而去。
巨蟒終於安靜下來,擡高的頭顱緩緩落下,仍不停吐着紅信,卻絲毫沒有攻擊的意思,而是將頭低伏在地,巨大的蛇身彎成一道拱門,以一種虔誠而馴服的姿態,匍匐在燕喃面前。
燕喃見此場景,莫名覺得異樣的感動,心內有情緒從很深的地方翻涌出來,看着那蛇的眼睛,生出一絲熟悉和親近感。
這是爲什麼
那種感覺就像朝聖一般,有一種不知名的聯繫和難以解開的奧祕橫在她與面前這條大蛇中間,她生出一種自身與這巨蟒緊密相連的奇怪感覺。
桑族爲何會有聖女
蛇王又爲何要向桑族聖女拜下
她嘴脣微微抖動,眼角溼潤,忍不住閉上眼,腦中莫名出現一副副奇怪的畫面,天地間風捲雲涌,忽有神光從天而降,落到她面前。
然後是四處硝煙陣陣,有個身影從迷霧中走出來,懊惱無比地向她抱怨:“我來太早了”
再然後還是戰爭、無盡的殺戮,那個身影一直在她身邊,又忽然消失不見。
最後是她拿劍揮向自己頸項,鮮血四濺,眼前瞬間一片紅霧。
一幕幕畫面似電影,又似記憶片段,清晰而又虛無,那種感覺,有些像她在現代時,夢見的前世記憶一般。
這是原本的聖女的記憶嗎
這個精神世界,是那原本的會讀心術的聖女的世界嗎
忽身後傳來兩聲驚呼。
燕喃瞬間察覺到異樣,猛地睜開眼從那個世界迴轉來,見那本拜地靜止不動的巨蟒,赫然擡頭向他們二人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