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已黑透。
院子裏來了一隊禁衛,藉着昏黃的燈籠光,能看清衣衫角滿是泥,顯然是雨裏趕路追來的。
元崢沉着臉,淡淡問:“開封府的誰人派你們來的,找我有何事”
領頭的禁衛頭子見他在院中房間內,大鬆一口氣,手頭的明黃令牌晃了晃,“抱歉,打擾主事大人。在下乃是受唐侯之命前來搜尋今日開封城逃走的叛國逆賊俞弈”
“俞將軍逃了”元崢詫異地挑起眉,神色間不掩激動。
金豆也適時地插嘴叫一句,“俞將軍被劫走了”
那禁衛頭子確認了元崢在此,已經沒什麼疑慮,見這二人一副恨不能放鞭炮慶祝的樣子,擦擦額角汗,一抱拳道:“確實被劫走了,還請主事大人在前往衡水的途中一路注意着有沒有可疑人物。”
元崢清咳一聲,稍稍收起興奮的心情,點點頭道:“你轉告唐侯,讓他放心,我若看見了,必及時稟告”
禁衛隊隨即告辭,離開前又到驛站門口找驛衛詳細詢問了元崢等人到達的時間,再一算,元四爺怎麼都不可能分身出現在開封城中,遂先飛鴿傳書回城,再往開封覆命而去。
永寧帝泡到溫泉池子排解各種煩悶,壽陽毒已無解,一輩子都要受罪,金煥也完了,東遼王位再無指望。
外頭收集處理來自各方消息的,自然還是忠親王和唐侯。
到了戌時,派出去清理並搜查城外河畔林地伏擊戰的禁衛也回來稟報,在清點出來的一堆青衣人的屍首中,發現了另幾名着不一樣服飾的屍首,其中有兩人已查證是開封禁衛,且正是當初據劉渭說派去貞慶道觀,而後莫名失蹤的那一小隊裏的人。
宮裏又一次震驚。
數個證據都指向:俞弈被劫,和劉渭有脫不開的關係
“又是劉渭”永寧帝剛剛回寢宮,在得到忠親王所轉告的最新消息後,整整腰帶從簾後鑽出來,一臉厭煩。
還有金煥,已經能確認那城外死了一山的就是東遼人
他究竟想幹什麼是好好和大梁結盟來的嗎
忠親王躬身答着,“已和兵籍對過,且叫來家人辨認,確認是當日失蹤在貞慶道觀中的禁衛無誤。”
別說永寧帝了,若說以前忠親王還一直覺得那隊禁衛失蹤是元崢動的手腳,現在也完全是一頭霧水,怎麼想,那隊人也不該在這個地方出現,除非,劉渭真的是俞弈被劫案有關
永寧帝背起手踱步,在腦子裏默默畫了張圖,一步一字自言自語分析起來:“那隊藉口搜尋俞弈家人消失的人,是劉渭的師爺臨時找來的而和東遼人激戰的是劫走俞弈的林家軍,這其中也有劉渭的人”
“所以”永寧帝停了停步子,轉頭看向忠親王,皺起眉來,“莫非林九淵當初沒死,是因爲投靠了北蠻”
忠親王面上也僵住,這還,真說不好
不然
,以當時北蠻數十萬人圍住林家軍打,林九淵、俞弈、林家軍怎麼還那麼多活着的人呢
“這”忠親王還是有些遲疑,“以林九淵的性子,不像是會投靠北蠻的呀”
“哼”永寧帝越想越氣,“以前是不會,但在生死關頭,誰不想活若北蠻招降給他一條活路,給他林家軍活路,換了你,你願不願意”
“好你個劉渭”永寧帝越說越氣,在殿上走來走去,一揮手道:“這奸賊一定早知道這事兒儘快審完,三日內問斬拿不住林九淵俞弈這兩個叛國賊就拿劉渭這狗賊出氣還有”
他看着忠親王道:“明日讓金煥立即滾來見朕,他東遼上百士兵出現在開封城外,朕要他給個交代”
二人還未議事完畢,受到飛鴿傳書的唐侯也將元崢那邊的情形傳進了宮。
於此同時,崔更在府內也接到了宮裏傳來的最新消息。
“又和劉渭有關係”崔更揉了揉肉下巴,在書房竹榻上搓着顆黑棋,皺起眉來。
坐他對面的,正是一身綵衣的東遼國師,衆人口中的尊上。
此時塗得鬼白鬼白的臉陰沉沉的,伸着套五彩指甲的長長手指豎在面前,眉目間皆是厲色:“我相信二王子,他說元四在,元四就一定在。什麼劉渭,不過是被元四拖出來的替死鬼而已。救走俞弈的是他,順便帶着人在城外伏擊二王子的也是他一兵兩用,好小子”
“可是”崔更不禁皺眉,“劫法場的明明是林九淵,且剛剛宮裏傳回來的消息,已經確認過元四在下晌時分到了濮陽,入駐驛站。”
“哼。”那尊上伸出左手來輕輕摩挲着自己的彩甲,看崔更的眼神露出三分鄙夷,“崔大人往遠些想。如果元四真的就是林九淵還魂,那麼俞弈手裏還有林九淵的親筆信,說明林九淵早在那時候就已定下替林家軍復仇的計劃。若他們早有籌謀,如今又有了元太師和梁湛相助,花大半年功夫找個和他長相接近的人,怕不是什麼難事吧”
崔更眼皮抖了抖,訕訕道:“還魂這種事嘛”
這種事不是壽陽那種傻子纔信的嗎
尊上看出了他的意思,垂下眼皮淡淡道:“魂與肉身而分,本就不是什麼稀奇事,我桑族祖輩,有這等本事的人不在少數,更何況,身爲聖女還能以此施出血魂術招魂迫魂追魂,沒見過,不等於不存在。”
崔更對桑族並不是特別瞭解,但這位尊上的本事他卻大有體會。
此人入主東遼不過二十年,讓東遼一統東北各族,發展成有史以來盤桓東北最強大的塞外民族,又用離間計毀了北蠻,再南聯大梁,兩隻手將北蠻和大梁玩得團團轉。
更早有籌謀,和他合作這麼多年,讓他一步一步走得極穩,要不是出了忠親王這個意料外的岔子,他崔家得江山,東遼得寶藏,再分中原而治,合作可以十分愉快
只是,林九淵就是元四這種事,給他兩個腦子想他也有些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