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喃想不通的事情仍是很多。

    “可她纔是聖女呀我不懂讀心術,我也不知該如何利用燕子令找到寶藏,我”燕喃說着說着鼻子又發酸,好像在娘面前,她所有的委屈都翻涌出來,往日所有的面具都沒了,可以放肆地軟弱放肆地哭。

    她揉了揉鼻子,“我只有三年壽命,如果找不到寶藏,改變不了大梁滅國的命運,我可能就”

    “傻孩子。”燕眉蒼白纖細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眼角,“既然你回來,當有回來的因由,若是這三年之後你要離開,也有離開的因由。”

    燕眉神色平靜,目光深邃,完全不像是大病初癒的模樣,倒像是高僧出關得道的樣子。

    “這世間萬物,來去都有因果,你又何必執着”

    燕喃怔怔,“娘您的意思是說”

    “我的意思是,你只管按本心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着急去看結果,如江河順流而下,遇山則轉,遇崖則落,去到何處,便是何處。”

    燕喃仍是似懂非懂,不過娘沒事,就是對她最大的安慰,低聲吸了鼻子,點點頭,帶着淚珠兒又問:“那您和梁湛,還有,宛茹她”

    娘和梁湛之間,怕還有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的糾葛。

    燕眉半眯起眼來,“他這些日子和我說的話,我也都聽見了。”

    她輕輕嘆息一聲:“不管他真心如何,但當年,他爲了聖女和燕子令而救下我們母女,我當有恩報恩,有怨抱怨,恩怨了結之後,和這個人當再無瓜葛。”

    燕喃聽她的意思,對梁湛倒也不太恨,但顯然也不會再繼續做這個梁三夫人,側頭往外看一眼,低聲道:“那我們先出去回頭我再仔細跟您說燕子令的事兒。”

    梁湛還在外頭等着,若她們在裏頭說太久,怕他起疑。

    燕眉點點頭,“你做得很對,你的身份和燕子令的祕密,需對他守一線防備。這人經歷曲折,若是狠心起來也比常人要狠,你小心是對的。晚間你再過來吧,我也有許多話要跟你說。”

    燕喃抿脣綻開笑來,心頭一大塊兒石頭落了地。

    燕眉重新用清水沐浴完畢,再更衣出去。

    外頭得到消息的梁湛早激動不已,見丫鬟打起落地罩的簾子,疾步走了進去。

    燕眉獨自坐在梳妝檯前,長髮經帕子擦過,仍溼漉漉地垂在腰間,脂粉不施,臉色同往常差不多,比玉脂還白,時間似乎將她給遺忘,未曾在她眉目間留下任何痕跡,而同以往的她唯一區別在,那牙白色上頭似乎添了層光,讓她臉龐晶瑩奪目不可方物。

    梁湛匆匆進去的腳步忽然放緩下來,似踩在棉花上,飄着晃着往燕眉跟前走去。

    她的模樣和往日一樣,又不太一樣,就像他忽然穿過時空隧道,回到了他最初帶她回梁府的日子裏去。

    在北地破敗蕭瑟的荒村見到她時,她正努力從一口地窖中往外爬,長髮凌亂,臉色蠟黃,仍是擋不住清秀精緻的美,尤其是那雙眼,晶瑩得讓他恍惚在那陰沉沉的冬日裏看見了月亮。

    他似乎就直接認定了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救她出來,問她姓甚名誰。得知她真的姓燕,他激動得幾乎落淚

    燕氏,果真被他找到了,桑族人例來隨母姓,那麼眼前這個燕氏,一定和那個十多年後改變東遼國運的聖女燕氏有關係

    他將所有最好的能給她的都給了她,喫穿用度,盡其所能的周全細緻,就這樣一路照顧她回開封府時,他已恨不能將她像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裏。

    他沒想到他要找的目標是這麼美好的一個女子,比他兩世所見的所有女子都更美麗、溫柔、純真。

    所以他發自內心地柔情待她,她也感激且有迴應,每每他在外忙一日回來,看見家中她巧笑倩兮的模樣,所有疲憊與煩惱都能一拋而光。

    她的一顰一笑都讓他覺得,此生就算爲了能和她相伴長久,他也要努力扭轉大梁的命運,她值得這世間最好的

    燕眉聽得腳步聲,緩緩轉過頭來。

    梁湛碰到她清亮得幾乎透徹的目光,如一口烈酒霎時被吞進肺腑間,嗆得他眼鼻發酸,熱淚幾乎要滾出來,手腳動彈不得,只能僵在原地。

    燕眉也在打量着他。

    老了,比起那時的翩翩少年模樣,眼前這人老了許多,仍然清瘦,但眼角多了細紋,臉頰微微往裏凹下去,變化最大的,還是眉眼間的鬱色和滄桑。

    這人吶,她也不是不曾愛過。

    她曾以爲他真的是救世主,救她從那地獄修羅場中逃出,不但善待她,還善待她肚子裏的孩子。

    她先是感激,在得知他的心意後惶恐,再而後在朝夕相處中日久生情,感受到他的真心,遂決心真正與他做夫妻。

    可該來的總會來,她就知道,世間哪兒有真正愛得如此純粹的人

    那是在剛剛生下燕喃那日夜裏。

    她從燕喃出生而沒有聽到哭聲時,就已經明白,族長的預言是真的,桑族每一代必出的天聾地啞的聖女,這一次,是她誕下的這個嬰孩。

    她有些慌,隨即想到梁湛不過是局外人,想來不知道關於聖女的種種祕密,這個孩子應該能平安長大吧

    她用盡了力氣,氣血皆虛,沉沉睡去。

    可似乎是冥冥之中有聲音將她喚醒,她一睜眼發現本該在旁邊小榻上的孩子不見了,屋內一個人都沒有

    她冷汗立即涌上來,硬撐着剛剛生產後的虛弱身體,來到落地罩門邊,忽聽見旁邊暖閣裏有聲音傳來。

    “確定是聽不見聲音,也不會說話嗎”

    她全身的血立即僵住。

    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是那個日日對她柔情蜜意海誓山盟說盡天下溫柔話的人,梁湛

    在問這句話時,他掩不住情緒裏的興奮、激動,還有得志後的狂喜。

    應龍的聲音回答他:“是,和聖女的特徵都對得上。”

    梁湛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抖:“好好不枉費我花這麼大功夫找回來真的被我找到了真的被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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