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華,酒過傷身。”古麗婭關切地看着沐華。
“傷身?”沐華眼角滑下一行熱淚,她扭過頭,用袖角匆匆拭去,“在這寒清殿,縱是死了也無人會管,何況傷身?”
說完,沐華又順手抓起一瓶酒,古麗婭伸手攔住:“再喝,你醉了!”
沐華一把甩開古麗婭的手:“我正愁不能醉呢!”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古麗婭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一位英姿颯爽的南疆公主怎竟淪落至此?”
“是啊,究竟發生了什麼?怎會淪落至此?”沐華一仰頭,灌了幾大口酒,“想我在故土時,是何等的瀟灑恣意。詩書琴畫,我樣樣精通,排兵用陣,我亦不輸男兒。意氣風發,人人都說我是南疆巾幗。”
沐華的眼底因爲回憶升騰起一絲亮光,古麗婭看着眼前這個弱女子,想象當年她披甲掛帥的英姿,不禁令人心馳神往。
“直到遇到他。”沐華的臉泛起一絲溫柔,“那天,父王接到飛羽傳書,禹國皇帝被敵軍圍困,命我速帶騎兵馳援。當我趕到的時候,禹國將士損失慘重,但是下一心,毫無敗像。一個青年男子身披銀甲,手持青鋒寶劍,在敵軍翩若蛟龍,面對數倍之敵,毫無懼色。直到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禹國皇帝,青朗。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不過只這一次,我知道,他是我這一生的宿命。”
沐華又仰頭喝了幾口酒,好像完全陷入了回憶:“那時,他剛登基不久,邊境局勢不穩,特別是南部,原先的鎮南將軍與周邊部族勾結,妄圖擁兵自重,自立爲王。爲了平定叛亂,也爲了樹立威信,他便御駕親征。我們部落與禹國世代交好,南疆穩定也有利於我們雙方,於是父王讓我協助他平定叛亂。時也,命也,是老天爺安排我們並肩作戰,安排我深深愛他,不可自拔。”
說完,沐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周圍陷入了一片沉寂。
“聽說,你曾經救了皇三次?”古麗婭不自禁地問道。
“是啊,三次,一次他被毒箭射,是我用口吮吸出毒汁,才保住了他的右臂;還有一次,叛軍偷襲,是我墊後,掩護他撤退。”沐華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其的兇險,古麗婭略一思索便驚出一身冷汗。
“你對皇真的是情深義重,難道他一點兒也不感動嗎?”古麗婭有些迷惑。
“感動,他很感動,也很感激,不過他對我說,他一直在等一個人,他也只會等那個人,他的心裏只能住下那個人。”沐華哀怨地說。
“他在等誰?”古麗婭好地問。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那個人究竟是誰。那時我覺得,這可能只是他的藉口,即使真的有那個人,那我也可以用時間,用我的一生來讓他忘記那個人。”沐華悠悠地說道,“於是我不顧父王和他的反對,執意要隨他回京,最後還以死逼迫父王向禹國太皇太后請求賜婚,因爲我知道,爲了邊境的和平,只要太皇太后下旨,他不得不聽從。”
古麗婭心突突亂跳,好一個南疆公主,說話做事都是雷厲風行。
“不過,我真的沒有想到,原來時間和我的真心付出在他面前根本毫無用處,那個人究竟是誰,他等的那個人究竟是誰?!”沐華的眼漸漸顯出一絲狂暴之色。
“那後來你怎麼會被囚禁在這寒清殿?”古麗婭驚訝地問。
“囚禁?還沒有人能困得住我沐華。”沐華長長嘆了一口氣,“宮關係複雜,權利鬥爭絲毫不輸戰場,平妃那賤人誣陷我忤逆犯,那時我也有些心灰意懶,也不願意多加辯駁,後來住進了這寒清殿。”
“那皇怎麼沒有替你說話,怎麼不來救你出去?”古麗婭追問道。
無可奈何,皇也有自己的無可奈何,那和親之事呢,出兵之事呢,自己揹負的使命會不會最終都歸結於一句無可奈何?
“對了,這裏怎麼會有人在誦經?”古麗婭好地問。
“那是先帝的愛妃,寶月妃。”沐華淡淡地說,“從我來的時候,她一直在經房,幾乎不出房門,多虧她的貼身宮女一直照料着她的飲食起居,不然估計她早死了。”
“我也聽說過一些她的事情,先帝去了,腹的孩兒也沒了,真正是可憐。”古麗婭不無唏噓地說。
“可憐?”沐華哼了一聲,“後宮佳麗無數,能獨得恩寵,先帝至死都心心念念不忘她的安危。如若我能得到他的心,哪怕只有一天,一個時辰,讓我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古麗婭望着眼前這個女子,她這一生因爲愛而變得無畏,不過愛可能強求來嗎?
“對了,你這位雅丹公主,還沒有告訴我,你來這裏找我,究竟爲了什麼?”沐華饒有興致地看着古麗婭。
“不瞞你說,我爲和親而來,爲了全族的安危來與禹國和親。我知道你對和親十分不屑,但這確確實實是我身負的使命,我會拼盡全力去完成,不惜一切代價。”古麗婭堅定地說。
“軍國大事,他最是清醒,絕不會因爲你,或者說一名女子而輕舉妄動。如果你妄圖利用自己的美色,那我勸你還是早些放棄吧。”沐華輕蔑地瞥了她一眼。
“我知道。”古麗婭輕聲說道,“他不是貪圖女色之人。”
沐華見到古麗婭臉有一絲忸怩之色,心微微一動。
“你已經見過他了?”沐華故意問道。
“是,見過了。”古麗婭臉泛起一抹紅暈,“他身好像有很多祕密,讓人捉摸不透。”
沐華眼閃過一絲驚詫:“什麼祕密?”
“如那顆老桃樹啊,長得那麼挺拔,花開得那麼燦爛。”古麗婭眼露出一絲神往。
“什麼?”沐華驚叫道,“你見過那株老桃?是他帶你去的?”
“不是的,是有一次我誤闖誤撞去了那裏,後來才知道那裏是禁地,不過幸好皇沒有追究,還允許我從正門出入。”古麗婭陷入了回憶之。
“禁地,是禁地。”沐華帶着羨慕幽怨地說,“我從沒有去過那裏,他甚至不允許我靠近一步。”
“是啊,茉兒和奈兒也嚇得不輕。”古麗婭不自禁地吐了吐舌頭。
“那你可知,最近,他幫哪一位妃子引了魂?”沐華眼閃現了一抹妒火。
古麗婭想起了那晚月光下,青朗深情的簫曲,不禁有些癡了,完全沒有注意到沐華表情的變化:“是我。”
“爲什麼?爲什麼?”沐華咬着牙,一字一頓地問。
“因爲那晚,他的簫曲讓我的魂魄迷失在了桃林。”古麗婭依然陷在自己的回憶。
“簫?他會吹簫?爲什麼我不知道?爲什麼?”沐華呼地站起身,將手的酒瓶重重砸在地。
古麗婭猛地清醒過來,看到沐華臉的狂暴之色,驚地呆住了。
茉兒從屋衝了出來,看見沐華呆立在樹下,臉陰晴不定,眼滿是怒意,而古麗婭只呆呆地坐在地,一臉無措。
這是山雨欲來的前兆啊,這位謹妃娘娘的脾性茉兒是聽說過的,她一把拉起古麗婭,帶着她逃出了寒清殿。
身後傳來沐華淒厲的大笑,還有一聲聲狂嘯:“青朗,你騙了我,騙了我……”
笑聲從寒清殿不斷傳出,在寧靜的夜晚如地獄之聲籠罩着整個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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