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爲長生 >章八十.書難售
    四日前。

    武侯城城西,華書閣。

    細雨如絲,沿房檐滴落。往來行人或穿蓑衣,或撐油傘,或無遮雨快步前行。

    劉掌櫃站在門前,看着店外這兩車書愁眉不展。一如現在天氣。

    印書坊一千冊書印完,全都送到了這裏。偏偏李仙緣昨日出遠門,沒了音訊不知何時回來。還將一攤子書叫他解決。

    劉掌櫃踏出門來到馬車前,夥計舉着油傘忙跟上。

    馬車蓋了層油布擋雨,劉掌櫃掀開一角,墨味撲鼻。

    劉掌櫃抽出一本,封面上寫有西遊記三字正楷。一側還有排稍小字體:大鬧天宮上。

    書爲線裝,滿是古風韻味。劉掌櫃翻開,略過扉頁,直翻到第一頁內容。

    第一回:靈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詩曰:

    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

    自從盤古破鴻蒙,開闢從茲清濁辨。

    覆載羣生仰至仁,發明萬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西遊釋厄傳。

    草草掠了幾眼,劉掌櫃將書合上丟回馬車。

    “書生終是書生。寫個志怪小說還要寫幾句詩。”

    劉掌櫃搖頭,李仙緣名氣固然大,已經在順天郡乃至大商傳開名聲,書生們鑽研他那幾首詩中含義,儼然當成名家之作。甚至其中不乏有名學士。但他畢竟根基尚淺,再加年紀輕輕沒什麼閱歷,很難想像會寫出什麼好故事來。

    劉掌櫃走回鋪子,對一旁撐傘的夥計道:“門外立一攤子,豎一牌子。就寫童生案首,身具雙氣象雙異象詩,大商六品關內侯所著志怪小說。至於價格就賣百文罷了。”

    一本志怪小說賣百文着實不菲,買書者大多爲文人墨客,他們都會選擇詩貼楹聯世說史記一類書籍,少有買志怪小說的。而那些買志怪小說大多是平民或有閒心之人。可他們哪捨得花一百文買一本志怪小說來看。

    以劉掌櫃所想,這些書最多能賣出幾十本罷了。還都是衝着李仙緣名氣去得,因此也沒放在心上。

    事情與他所料無幾。夥計將書搬進後庫,在門前立起書攤。幾個時辰才僅有幾人來問津,其中一人還不識字。問他不識字還問什麼,還振振有詞回答見牌子字寫的大,好奇。

    那幾個問津的人詢問了書的價格,搖頭離開。一百文價格明顯不在他們承擔範圍。

    直至下午,纔來了第一個買書客人。

    此人錦衣青年,相貌端正。問了是否是李仙緣所寫,便買了一本。

    夥計長舒口氣,一天也沒算白忙,起碼是賣出一本。

    雨暫停,沿街道閒逛,迎面跑來一名小乞丐,一頭撞上錦衣青年。

    “對不起老爺,對不起”那小乞丐撞得摔個屁股墩,爬起來連聲道歉。

    錦衣青年一摸懷中錢袋,還在。便道:“無事,下次別亂跑。”

    小乞丐忙不迭點頭,小跑跑出不遠。偷偷回頭看那青年沒注意這邊,鑽進條衚衕。

    小乞丐偷偷摸摸將懷中東西取出,是本線裝嶄新的書。

    嘟囔了一聲又白乾了,小乞丐隨手撇下書,離開衚衕。

    啪

    嶄新泛着墨香的西遊記砸進溼軟泥土,單薄紙張被你誰沁透

    &n

    bsp;一隻乾瘦手掌忽然拿起它,輕抖了抖甩去其上泥土。

    “誰將書丟在了這裏”

    這是個乾瘦中年人,山羊鬍,一席青色長褂子。肩膀被房檐滴下的水打溼,顏色更深。

    他左右看了看,見無人就輕搖頭暫時將書收起。一路前行,來到一片普通民居。

    “承福,今兒回來這麼早”剛回到院中,就聽屋內傳來妻子聲音。

    徐承福嘆了口氣:“最近賞錢的客人越來越少。一天也掙不了幾個銅子,還留在那幹嘛。”

    他聲音抑揚頓挫,有格外韻感。

    一名婦人從房中走出,面帶柔色:“還是那般不景氣嗎”

    徐承福點頭:“你先忙吧,我回房想些辦法。”

    回到臥房,隨手將撿到那書丟到角落。坐桌前沉思。

    說書是個腦力活。若講的故事不吸引人,說的再多也無用。可故事不是那般好找,也不是那般好想。

    徐承福伏在案前,研墨取紙擡筆,寫滿一張又一張。

    轉眼已是黃昏。門外傳來妻子喚聲。

    “承福,該喫飯了。”

    “知道了。”徐承福應聲,將筆落下。自言自語:“先這樣吧,若再不行”

    喫過晚飯,早早脫衣歇息。

    第二日一早,徐承福來到客棧。大廳客人兩兩三三,甚是冷清。

    武侯城客棧生意大都冷落幾分,唯一變得熱鬧的便是明朗客棧。自從得知童聲案首,關內侯李仙緣住在那裏後,明朗客棧天天爆滿,位子供不應求。

    與往常一樣,徐承福上了臺前,一敲驚堂木。

    幾名談論客人望來,徐承福輕咳一聲:“上回說到”

    “氣得哇哇大叫。他說了什麼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

    啪

    徐承福重重一拍驚堂木。

    “分解”

    無人叫好,只有酒杯相碰,碗筷相撞之聲。

    看着客棧中零星做着的十幾人,再看身前盆中僅有的一枚銅板。徐承福苦笑一聲,拿出那銅板在身上擦了擦,放入袖中。

    一天收入,從早講到黃昏。

    “我回來了。”拖着沉重步子,徐承福轉身關上院門。

    毛毛細雨飄落,各家煙筒寥寥升起青煙,一片朦朧之感。

    “夫君”妻子從內屋走出。

    徐承福苦笑從袖中拿出那枚銅錢晃了晃:“今日一天就賺了一枚銅板。”

    婦人神色擔憂,徐承福擺手,表示無事:“聽說明朗客棧熱鬧,明日我去那裏試試。”

    徐承福回到房中,深深吐出一口濁氣。良久一聲長嘆。

    “難啊”

    一道靈光忽從腦中掠過。徐承福微微坐直,疑惑環視周遭,隨即目光微凝看向昨日撿回來的那本書。

    他撿這本書本是順手而爲,扔在角落便忘了。只是剛纔不知怎地,又想起它來。

    徐承福伸手拿起書,書的封面已被黃泥糊住,看不真切。唯有下方一行小字標有作者名字。

    “李仙緣”

    徐承福輕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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