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幾許昏暗空曠。青銅香爐立正中,桌案兩排。
桌案前,一中年道人望向外面廣場,輕捋鬍鬚,面帶笑意點頭:“有些意思。”
寧季雅亦是失笑搖頭:“這是我家老四。我以爲這小子生性淡漠,什麼事都躲躲藏藏。沒想到也有出風頭的時候。”
“可惜可惜”不合時宜長嘆聲,空曠大殿迴盪。一不修邊幅,頭髮花白老者搖頭嘆息。
寧季雅聽得聲音,美眸轉冷。
再說廣場,好好的陽清峯小比已然被李仙緣攪得一團亂。意識到如此下去便沒完沒了了。李仙緣強行岔開話題。
“這”魂星辰幾人面面相覷。
忽覺得無趣,李仙緣轉頭,問身旁早已目瞪口呆青年:“你可會隱身一類術法。”
擴音術法未散,他這話隆隆傳遍全場。
見狀,李仙緣也不問了,徑直開口:“誰會隱身術,施於吾身。”
隨即不知是誰所爲,李仙緣身形驀然消失原地。
烏雲遮擋烈陽,邊緣萬丈金光傾灑。一廣場人面面相覷。
他跑掉了
青階山路,一道人影緩緩浮現。不是別人,正是溜走的李仙緣。他先前是一時興起,走掉也是因興趣消散。
一路漫步回府邸,李仙緣正要回房,卻見正堂寧季雅穩坐太師椅,嬌顏似笑非笑。
“師傅。”李仙緣於堂外拱手行禮。
“你這小子,把小比搞得一團糟,自己反倒偷偷溜出來了。意欲何爲。”寧季雅眸中帶笑,不似問責。
李仙緣想了想,認真道:“弟子平素心無波瀾。不知因何心中一動,纔在小比上那番行爲。之後覺得無趣,便偷偷回來了。
“率性而爲,無拘逍遙麼。你小子性子倒是和祖師爺有些類似。”寧季雅笑罵:“如此看來是爲師想多了。還以爲你轉性,原來只是一時興起罷了。”
李仙緣點頭。師傅說的差不多。
寧季雅大抵覺得有趣,輕笑出聲:“不過這樣一來,陽清峯上下乃至其餘七峯都知徒兒你名了。”
李仙緣淡然道:“知便知了,終歸外物。又何須管他人如何看待。”
寧季雅微怔,未料到李仙緣會如此而言。細細品琢一番,覺話中另有寓意。
半晌從思索中回神,見李仙緣還站在堂下,便讓他不必拘謹。
“是師傅。”禮儀做得十足,李仙緣退了下去。
寧季雅若有所思。不知爲何,她覺得李仙緣性子愈發淡漠。難怪會在小比之上如此率性,大概他也怕自己變得太上忘情那般吧。
寧季雅美眸掠過一抹憂色。自己這弟子,莫非修得真是太上忘情
李仙緣回到院落,見一倩影站在院落涼亭之中,望着假山流水出神。
“三師兄。”李仙緣遙對背影施禮。
“四師弟。”倩影轉身,美若天仙,聲如清泉。
“師姐是在等我”李仙緣不解問道。
西門海瑤頷首,脣帶笑容:“未見師弟你人,便在此處等着。”
笑容綻放,院中羣花剎那失色。如此絕美任何男人見了都會不由一怔。唯李仙緣雙眸古井無波,邁步走於涼亭,與三師兄相對而立。
“師傅想讓你參加兩個月後的六派大比,讓我來指導你一番。見你沒在,便在這涼亭等着。”
想來西門海瑤一直在這裏等候,不知小比上發生的事。
李仙緣道:“謝師兄好意。只是師弟修的是養身法,不宜打鬥若師傅沒名次要求,我倒是能去當一當墊腳石。”
他這番倒是實話。無論人蔘功還是先天罡氣都不是用來對敵的。且不入品的先天罡氣他都花了一個月修成。更別提其他。就算兩個月學成也不堪一擊。
寧季雅讓李仙緣參與六派比試,想來也是讓他多接觸一番。
“再過幾日,新入門親傳弟子可去主峯藏書閣挑選功法,屆時師弟可看是否有合適的。”
唯有親傳弟子有此特例。主峯藏書閣皆是五品之上功法術法。略有不同的是,藏書閣內功法並不標註品級。換句話說,你挑選出的功法品級僅能一切隨緣。
不用多想,呂洞賓想出的主意。
李仙緣點頭算作了解。西門海瑤與李仙緣涼亭靜坐片刻,就此離開。
兩個古言寡慾的冰塊,哪怕坐一起也不會融化
西門海瑤走後,李仙緣盤坐蒲團,遙望院牆外的飄渺雲峯,飛鶴虹光,微微思索。
連寧季雅都能查覺,身爲當事人的李仙緣又怎會不知。
若說李仙緣初下山時,性情是一張白紙,在世俗一番經歷,白紙變得斑斕。
知壽元不足一年後,斑斕逐漸褪去。上山拜師時已然重新變成一張白紙。
那麼如今在山上待了一個月,這張白紙最原本的白色在逐漸褪去,露出其後虛無。
李仙緣情感在一點點消失。
呂念蕾將他打傷,李仙緣心中只有不解,而非憤慨。
對師傅行禮,已經成了形式,而非心中有敬意。
哪怕是想到溫如玉、李婉兒等人,他心中未有絲毫波動,好似不相干的外人。
這也是李仙緣今日在小比上做出這番舉動的原因。他心起波瀾,於是便順着這波瀾行事。
取出紙筆,於案上鋪平宣紙,毛筆毫毛輕沾茶水,於紙上書寫。
爲長生
淡淡茶色躍於紙上,太久沒動筆,字跡僅能算作工整。
清風吹拂,字跡乾涸不見,唯有宣紙留下不平整痕跡。
人蔘功人蔘功。莫非修了這功法,連性情都會變得如草木一般,木然無情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而李仙緣此時卻漸漸真的向無情靠攏。
眺望遠處雲峯的黑眸變得有幾許迷茫。爲了長生,如此當真值得
當初有李婉兒將他從冰中拉出,而如今又會有誰
下意識一摸身後,李仙緣神情微變。
他才發現,不知從何開始。一直揹負身後的竹筒已然不在。
仔細想了想,入門那天,換上道袍。李仙緣便再未背起過它。
畢竟只是一副畫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