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蝴蝶手銬 >第一章 一天一夜
    從安馨小區出來,步行,只需要十幾分鍾就可以到達和平橋派出所。

    所長辦公室裏,那位短髮,方臉,濃眉小眼,皮膚黝黑,酷似京劇裏張飛臉譜的大男人正小氣地抱着電話唯唯諾諾半天不肯放下。

    我的目光開始在這個並不寬敞的空間遊弋。移到“張飛臉譜”背後的那幅攝影作品上時,我稍作停留,感受了一下那棵蒼勁的胡楊在深秋湛藍的天空下閃耀着金燦燦的光芒。最後,才把目光定格在擺放在辦公桌上的那個寫着“耿大維”字樣的牌子上。他停止了通話。小眼睛粗漏斗地過濾我一遍,然後停泊在我俊俏的臉上。

    “浩然,是吧”

    我省得再自我介紹了,肯定地笑一下。“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係。”他順手熟練地操作一支菸。我原想他應該和我握握手的。

    “據說文筆不錯。當警察不覺得虧嗎”

    “我還是實習階段,不是嗎”我看着他,“不過我肯定會積極配合你的工作。”

    “看出來了,你的腦子肯定比文筆好用。”他舉着的那隻雪白的身體被摧殘成一大截灰白色的炭燒,“繁榮昌盛的和平橋社區,全市最佳平安社區,連續五年無案件。你將和兩名優秀民警共同度過你愉快的一年實習時間。秦晉,市優秀民警,全自治區公安民警大比武上拷第一名;亞力森,全國優秀民警,自治區攝影家協會會員。看到了嗎”他轉過身看着身後的那幅攝影,“他的作品。你愛單車旅遊,是不是和他有些志趣相投”

    我薄薄一笑。

    “201,你和秦晉一個辦公室。去吧。”說完,他抓起了話筒。

    等一下見我沒動,奇怪地盯着我,“有什麼問題嗎”

    “想請你幫個忙。”我說。

    “說”他把話筒扔下。

    “所長,我是說,能不能別把我的事情太公開”我好像有些扭捏的姿態。

    “不用操這份閒心了。”他濃烈地一笑,額頭爬滿粗糙的摺子。“幹好你自己的事情。”說完,又抓起電話撥着號碼,再沒有擡起頭看我一眼。我知道我們結束了初次會晤。

    201辦公室,我遭到了同樣的“冷遇”。不同的是,這次時間更長些。

    半個小時後,秦晉才做完那份筆錄。我起身剛要和他說話,門被推開,一個賊亮賊亮的腦門閃進來。腫脹的臉上倦怠的眼神從我臉上一筆帶過。

    “吸毒的”他問秦晉。

    “嗯。”秦晉一邊整理剛纔的那份筆錄。

    “他還有事”“光腦門”轉過來看我的時候,秦晉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問我,“你有什麼事嗎”

    “我叫浩然,是來實習的。”

    “實習”光腦門“哈哈”綻放起來,厚實的眼皮濃縮在一起,像長了兩粒麥粒腫。“你長了一副標準的吸毒面容。”

    我現在才明白他剛纔說的“吸毒的”指的是我。渾身燥熱,二十三年英俊的口碑第一次受到致命的打擊。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光腦門像沒看到我艱難的表情。轉過去問秦晉,“等一會有事兒”

    “請指示。”秦晉笑一下,看上去有些恐怖。

    “幫我去關一個人。打架的,折騰得一宿沒睡。”他揉着眼睛,兩顆“麥粒腫”慢慢消失。

    “等我交了這份筆錄。”秦晉說完站起來,高大魁梧的身材凸現。“浩然,你在辦公室等一下亞力森。他回來後你和他一起下社區。”

    說完,正欲和“光腦門”出去,推門進來一位維族民警。標準的歐羅巴臉型。淺淺的蛾眉,細細的小眼,高高的鼻樑,寬寬的嘴巴,密密麻麻的絡腮鬍分佈在地球儀一樣的大臉盤上。

    “正好。”秦晉說,“浩然,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們社區的亞力森警官。亞哥,浩然交給你了。”

    說完和“光腦門”一起走出去。

    亞力森和我親切地握握手。這是我到派出所第一次感受到的人性化待遇。

    “亞警官”“好”字還沒有說出來,就被他截斷,“以後別那樣稱呼我,”他說,“如果不嫌棄,叫我亞哥好嗎我今年四十六,不會委屈你吧”

    我哭笑不得。

    “電腦怎麼樣”他問我。

    “遊戲打得超好。”我笑着,似乎還沒有從“光腦門”的陰影裏走出來,“亞哥,剛纔那個光腦門是誰”

    “和尚呵呵,他叫雷震。哈薩克族的。不過沒人恭維他的名字。”他看我一眼,“怎麼了他電擊你了”

    “是雷劈。剛進來就說我是一副吸毒面容。”我泄露着餘憤。

    亞力森笑起來,“和他計較你會脹死。他剛來派出所的時候怎麼問我你是不是抽過大麻”

    我被他逗樂,“他不會覺得你也長了一副超級吸毒面容吧”

    “他問我是怎麼和社區那些曾經吸過毒的重點人口建立的感情。是不是以身試毒後才理解吸毒者的感受。你說這傢伙。”

    “那你怎麼說”我饒有興趣。

    “我說了,有機會還真想試試那種滋味兒。可惜,現在條件不允許,呵呵。打字快嗎”

    “應該說是非常流暢。”

    “來救星了。”他欣喜着,“我們正愁着。來,你坐下”他示意我坐在剛纔秦晉的位置上,我一眼便看到了電腦前擺放的那個相框裏那位明眸善睞的女孩和煦的笑。“從現在開始,你就把咱們社區的所有的臺帳全部輸入電腦。”

    “臺帳呢”

    “全在我腦子裏。”他晃動一下腦袋,我能聽到裏面豐富的腦細胞的晃動。“不過今天就算了,我們值班。你和我們一起參加。”

    值班應該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一個上午無警情,那些潛伏在內心的新奇和激動都隨着午飯後生物鐘敲響沉悶的睏乏而湮沒。

    秦晉撂下一句“你和老孔一起在值班室守電話”後就和亞力森消失了。我懨懨欲睡地被囚在值班室。打開電視,到處是那些索然無味的電視劇和電視遊戲,百無聊賴。

    我把鐵門鎖上回到值班室,屁股還沒有捱上椅子,鐵門就被粗暴摧殘地發出淒厲的叫喊。我急忙出來一看,一位民警站在門外。45歲左右,尖腦門,窄臉盤,細長脖子,下顎像脫臼一樣掛在嘴巴上。頭髮稀疏淺黃,但梳理得鏡亮。進來的時候審視地打量我,“你叫浩然”

    “是。”我猜想他就是老孔。而且我的聰慧的判斷很快得到了證明。

    “我叫孔夢龍,”他說,“我們一個班上的。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我感到了比七月流火還熾熱的親切。而且這份親切延續到他頂着酷暑去給我買了一瓶礦泉水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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