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蝴蝶手銬 >第十一章 右手執愛 (中)
    所長一個人坐在辦公室。嘴巴像鍋爐的煙囪一樣冒着狼煙,房間被籠罩得像靖國神社的祭壇。

    “坐。”看到我進來,他簡單地招呼我一下。並不是什麼好的兆頭,他的臉色被煙燻得發黑。

    我脆弱地坐在沙發的一角,猜測着他的下一句話。

    “景晨的案子進行到什麼程度了”他眄我一眼,聲音麻麻的。

    爲什麼所有的人都來問我我又不是這個案子的主辦,更不是主犯。但我必須要回答:“有些若隱若現的線索,但還不明確。”

    “什麼線索”

    “都向你彙報過的。”

    “全部嗎”他盯着我,目光像狼。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這兩天有沒有發現重要情況而沒有向我彙報”他一字一字慢慢擠出來。

    我的大腦開始緊急集合。他是不是知道了我發現了藍湘的情況還是故意詐我秦晉是不是已經告訴了所長這件事情如果他說了,我再繼續隱瞞下去,所長以後還能對我信任嗎

    我越是掙扎不出來,他就越給我挖坑,而且很深,“你以爲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是嗎是感情重要還是案子重要有沒有原則了”

    經過激烈鬥爭,我還是決定不出賣感情。“沒發現新情況。”我肯定地說,“都向你彙報過的。”

    他冷冷地剜了我一眼,“我就是看你小子誠實不誠實。浩然,你覺得耿大維是個不懂感情和體恤的人,是不是”

    “不是。我們都很信任你。”我用笑掩飾着謊言,堅強地駐守着最後的堡壘。

    他笑了一下。我終於感受到了一縷清涼的風。“你小子別搞錯了。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你記着,我們當警察的永遠都是一架天平,左手托起的是公理、正義和法律,右手托起的是親情、友情和感情。支點是我們的良心。左手執法,右手執愛,我們靠的就是良心來維持這架天平的平衡。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把感情凌駕於法律之上。在執法過程中,我們誰都難免遇到感情與法律發生衝突的棘手問題。作爲警察,我們時刻都不能忘記了自己的職業道德和修養是忠誠。忠於祖國,忠於人民並且忠於法律。忠於法律不但是對法律的負責,對人民負責,對祖國負責,也是對自己、對親人和對朋友的負責。如果對那些觸犯法律的人用感情來庇護他們,讓他們凌駕於法律之上,那麼我們這架支撐正義和感情的天平就會發生扭曲變形。你可以想想,它的後果是什麼。”

    他把手裏的菸頭溺滅,又點燃一支。“是的,我們警察也是有血有肉的肉體凡胎,我們不是生活在真空裏,我們不可能沒有自己的感情空間。一方面我們要懲惡揚善弘揚正義,另一方面還要做到人情化執法。我們不但要體諒到犯罪分子和嫌疑人的感情,也應該體諒到我們民警自己的感情。在這個問題上,我始終覺得應該是法、情、理兼顧,持之有度。情要講大情,不徇私情;法要執嚴法,不能枉法。這樣的話,在處理情與法上就能遊刃有餘了。”

    就憑他噴灑一地的口水,我也沒有理由再對他隱瞞什麼。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在網上發現藍湘的經過之後,我告訴了他秦晉當時的反應。“所長,秦晉很痛苦。現在幾乎是在一個深淵裏掙扎,請你給他一點時間,或許他們這段感情可以挽回。”

    耿所長搖搖頭,“你還是不瞭解秦晉。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

    “藍丹青很愛秦晉。那天我幫秦晉還給她照片時,她哭得很厲害,秦晉也一樣,全是被藍湘攪和得相互誤解才弄成這個樣子。只要秦晉想清楚了去向藍丹青做一個解釋,事情肯定會發生轉折。”

    “那是更不可能的事情。”耿所長嘆口氣,“秦晉啊,什麼都好,就是命運差了些。遇到條件這麼好一個女孩卻抓不到手,真是太可惜了。”

    “所以我們應該幫助他呀。”我有些激動起來,“不然時間真的來不及了,藍丹青後天就要結婚了。”

    耿所長站起來走到窗子跟前,打開一扇窗。也許,他的心裏比我還煩躁。

    “你不懂。這些東西不是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處理不好,秦晉的麻煩還在後面。”

    “什麼麻煩”我不解地望着他。

    他回到座位上坐下來,“今天下午景志虎來過了,而且還有分局的一位領導陪着。他已經把情況直接反映給了分局,要求對秦晉作出處理。”

    “什麼情況”我的心緊縮成了一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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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就是藍丹青弟弟藍湘偷走手銬的事情。”

    “他怎麼會知道這些”我真的有些大驚失色。“到目前爲止,這件事情除了你和秦晉我絕對沒有告訴過第二個人。”

    耿所長面露憂色,“你以爲所裏的每一位民警都那麼優秀嗎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

    我忽然想起那天和秦晉說完這件事情的時候“和尚”出現在門口的情景。“不會是他吧”我自言自語着。

    “誰”耿所長問了一句。

    “沒什麼。”我笑了一下,“只是感覺。”

    耿所長沒有再問下去。“以後說話要注意場合。關於這件事情,任何人都不要再講。剩下的你就不要管了,我們會想辦法的。”

    我的心已經懸掛起來,不可能不關心下去,“所長,秦晉這次會不會受到什麼影響有沒有可能處分他”

    “這不是我說了算的。要看事態的發展。”耿所長說,“即使我說了算,也不會就這樣包庇他。你知道我們每辦一件案子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我們嗎我們歡迎監督,但遺憾的是,有些人不是出於真正監督的目的,而是別有用心。現在你應該明白了這次艾則孜的事情明知是亞力森在保護別人,而我還一定要處分他。不處分,他就會有更大的麻煩。處分,有時是一種更好的保護。你明白嗎”

    我點點頭,“可是,所長,你可能還不知道,就在亞力森執行任務的那些天,他爸爸去世了。”

    耿所長罹難狀擺擺手,“知道了,社區的人告訴我的。我很失職,所以這幾天我專門給他幾天假讓他到他爸爸墓地守護兩天,算是彌補我的過失吧。哎,這麼好的同志,你說我哪能忍心處分他們但,我們是有組織有紀律的集體,絕不可能因爲個人感情取代原則。”

    說到這的時候,耿所長表情又嚴肅起來,“所以,明天你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和亞力森一起去傳喚藍湘。”

    我一下子站了起來,“所長,你剛說完要人性化執法。藍丹青後天結婚,我們明天去傳喚她弟弟。這樣做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再說了,過幾天他又跑不掉,何必這樣逼人家呢”

    “如果是別人,我們可以緩幾天。但正因爲秦晉和藍丹青有這層關係,我們才必須要這樣做。如果我們對她家人性化了,景志虎就會抓住把柄鬧出更麻煩的事情。那個時侯,秦晉會更說不清楚。”

    不管怎麼說,我一定要阻止在藍丹青結婚前傳喚藍湘。“所長,我們這樣做會讓秦晉更被動和難堪。藍丹青本來就在誤解着秦晉,我們現在又去傳喚他弟弟,不等於火上澆油嗎她不恨死秦晉纔怪。”

    “所以才讓你和亞力森去。”

    “現在不是誰去的問題。不管誰去都消除不了藍丹青對秦晉更深的誤解。本來或許可以有挽回的機會,這樣下來肯定只剩下怨恨了。”

    耿所長無奈地嘆口氣,“不這樣的話,秦晉會有更大的麻煩。景志虎本來就埋怨我們辦案不力。知道是我們所裏的手銬綁架了她女兒的時候,已經懷疑我們有意包庇。現在又知道了這副手銬是秦晉女朋友的弟弟拿去惹的事情,你想他能善罷甘休嗎他要是鬧起來,秦晉會是什麼結果你知道嗎”

    “可是現在還不能確定一定是藍湘用這副手銬做的案。”

    “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案,有一點是肯定的他拿走了手銬,並且是這副手銬毀了人家女兒的胳膊,這已經是無法更改的事實。我信誓旦旦給他保證一定很快查出事情原因,景志虎這才暫時平靜一點。但走的時候又放出話,他要等待傳喚結果。如果我們現在不傳喚,你可以想想等待秦晉的將是什麼。”

    我不知道再說什麼了。心裏沉沉的,腦子昏昏的,身上涼涼的。

    耿所長深深看我一眼,“我理解你的感情,但有很多事情不是用我們的感情可以支配的。別想那麼多了,按我說的去做,也只能這樣了。回去早點休息吧,明天按計劃進行。”

    我沒有動。兩眼直直盯着座位後面那一幅胡楊。

    “怎麼了”耿所長問我。

    我遲疑着,“我在想,秦晉知道我們去傳喚藍湘了,會怎麼想”

    “你放心好了。”耿所長低着眉,“秦晉那邊我會向他解釋的,你們就不要有什麼顧慮了。我提醒你們一點,注意保密。”

    我帶着沉重的心情走出了所長辦公室。刺骨的寒風裹着越飄越濃的雪片,像我的心情一樣凌亂。我猜不透明天的那個結果,就像猜不透一場雪,迷惘而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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