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韓非子 >第8章
    奚謂貪愎昔者知伯瑤知伯名。率趙、韓、魏而伐範、中行,滅之,反歸休兵數年,因令人請地於韓,韓康子將欲勿與。段規諫曰:不可不與也。夫知伯之爲人也,好利而驚愎,彼來請地而弗與,則移兵於韓必矣。君其與之。與之彼狃,狃,習也,得地於韓,將生心他求也。又將請地他國,他國且有不聽,不聽,則知伯必加之兵。如是,韓可以免於患而待其事之變。康子曰:諾。因令使者致萬家之縣一於知伯。知伯說,又令人請地於魏,宣子欲勿與。趙葭諫曰:彼請地於韓,韓與之,今請地於魏,魏弗與,則是魏內自強,而外怒知伯也。如是弗予,其措兵於魏必矣,不如予之。宣子諾,因令人致萬家之縣一於知伯。知伯又令人之趙,請蔡、臯狼之地,邑名。趙襄子弗與。知伯因陰約韓、魏將以伐趙。襄子召張孟談而告之曰:夫知伯之爲人也,腸規而陰疏,三使韓、魏而寡人不與焉,三使陰以相約,知有異志也。其措兵於寡人必矣,今吾安居而可張孟談曰:夫董閼於,簡主之才臣也,其治晉陽,而尹鐸循之,尹鐸,安於之屬大夫。其餘教猶存,君其定居晉陽而已矣。君曰:諾。乃召延陵生,令將軍車騎先至晉陽,君因從之。君至,而行其城郭及五官之藏,城郭不治,倉無積粟,府無儲錢,庫無甲兵,邑無守具。襄子懼,乃召張孟談曰:寡人行城郭及五官之藏,皆不備具,吾將何以應敵張孟談曰:臣聞聖人之治,藏於臣不藏於府庫,務修其教不治城郭。君其出令,令民自遺三年之食,有餘粟者入之倉,遺三年之用,有餘錢者入之府。有奇人者使治城郭之繕。奇,餘也,謂閒人也。音羈。君夕出令,明日,倉不容粟,府無積錢,庫不受甲兵,居五日而城郭已治,守備已具。君召張孟談而問之曰:吾城郭已治,守備已具,錢粟已足,甲兵有餘,吾奈無箭何張孟談曰:臣聞董子之治晉陽也,公宮之垣皆以荻蒿楛楚牆之,有楛高至於丈,君發而用之。於是發而試之,其堅則雖菌幹之勁弗能過也。君曰:吾箭已足矣,奈無金何張孟談曰:臣聞董子治晉陽也,公宮令舍之堂皆以鏈銅爲柱質,君發而用之。於是發而用之,有餘金矣。號令已定,守備已具,三國之兵果至,至則乘晉陽之城,遂戰,三月弗能拔。因舒軍而圍之,決晉陽之水以灌之,圍晉陽三年,城中窠居而處,懸釜而炊,財食將盡,士大夫羸病。襄子謂張孟談曰:糧食匱,財力盡,士大夫贏病,吾恐不能守矣,欲以城下,何國之可下張孟談曰:臣聞之,亡弗能存,危弗能安,則無爲貴智矣,君失此計者。臣請試潛行而出,見韓、魏之君。張孟談見韓、魏之君曰:臣聞脣亡齒寒。今知伯率二君而伐趙,趙將亡矣。趙亡,則二君爲之次。二君曰:我知其然也。雖然,知伯之爲人也麤中而少親,我謀而覺,則其禍也必至矣,爲之奈何張孟談曰:謀出二君之口而入臣耳,人莫知之也。二君因與張孟談約三軍之反,與之期日。夜遣孟談入晉陽,以報三軍之反於襄子,襄子迎孟談而再拜之,且恐且喜。二君以約遺張孟談,因朝知伯而出,遇智過於轅門之外,智過怪其色,因入見知伯曰:二君貌將有變。君曰:何如其行矜而意高,非他時之節也,君不如先之。君曰:吾與二主約謹矣,破趙而三分其地,寡人所以親之,必不侵欺。兵之着於晉陽三年,今旦暮將拔之而向其利,何乃將有他心必不然,子釋勿憂,勿出於口。明旦,二主又朝而出,復見智過於轅門,智過入見曰:君以臣之言告二主乎君曰:何以知之曰:今日二主朝而出,見臣而其色動,而視屬臣此必有變,君不如殺之。君曰:子置勿復言。智過曰:不可,必殺之。若不能殺,遂親之。君曰:親之奈何智過曰:魏宣子之謀臣曰趙葭,韓康子之謀臣曰段規,此皆能移其君之計,君與其二君約,破趙國因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如是則二主之心可以無變矣。知伯曰:破趙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則吾所得者少,不可。智過見其言之不聽也,出,因更其族爲輔氏。至於期日之夜,趙氏殺其守堤之吏而決其水灌知伯軍,知伯軍救水而亂,韓、魏翼而擊之,襄子將卒犯其前,大敗知氏之軍而禽知伯。知伯身死軍破,國分爲三,爲天下笑。故曰:貪愎好利,則滅國殺身之本也。

    奚謂耽於女樂昔者戎王使由余騁於秦,穆公問之曰:寡人嘗聞道而未得目見之也,願聞古之明主得國失國何常以。由余對曰:臣嘗得聞之矣,嘗以儉得之,以奢失之。穆公曰:寡人不辱而問道於子,子以儉對寡人何也由余對曰:臣聞昔者堯有天下,飯於土簋,飲於土鉶,其地南至交趾,北至幽都,東西至日月之所出入者,莫不賓服。堯禪天下,虞舜受之,作爲食器,斬山木而財之,削鋸修磨其斧跡。之跡,流流,布也。漆墨其上,輸之於宮以爲食器,諸侯以爲益侈,國之不服者十三。舜禪天下而傳之於禹,禹作爲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其內,縵帛爲茵,蔣席蔣,草名。頗緣,觴酌有采,而樽俎有飾,此彌侈矣,而國之不服者三十三。夏后氏沒,殷人受之,作爲大輅,而建九旒,食器雕琢,觴酌刻鏤,四壁堊墀,茵席雕文,此彌侈矣,而國之不服者五十三。君子皆知文章矣,而欲服者彌少,臣故曰儉其道也。由余出,公乃召內史廖而告之,曰:寡人聞鄰國有聖人,敵國之憂也。今由余,聖人也,寡人患之,吾將奈何內史廖曰:臣聞戎王之居,僻陋而道遠,未嘗聞中國之聲,君其遺之女樂以亂其政,而後爲由余請期#4,以疏其諫,彼君臣有間而後可圖也。君曰:諾。乃使史廖以女樂二八遺戎王,因爲由余請期,戎王許諾。見其女樂而說之,設酒張飲,日以聽樂,終歲不遷,牛馬半死。由余歸,因諫戎王,戎王弗聽。由余遂去之秦,秦穆公迎而拜之上卿,問其兵勢與其地形

    ,既以得之,舉兵而伐之,兼國十二,開地千里。故曰:耽於女樂,不顧國政,亡國之禍也。

    奚謂離內遠遊昔者田成子游於海而樂之,號令諸大夫曰:言歸者死。顏涿聚曰:君遊海而樂之,奈人有圖國者何君雖樂之,將安得田成子曰:寡人布令曰言歸者死,今子犯寡人之令。援戈將擊之。顏涿聚曰:昔桀殺關龍逢,而紂殺王子比干,今君雖殺臣之身以三之可也。臣言爲國,非爲身也。延頸而前曰:君擊之矣。君乃釋戈趣駕而歸,至三日而聞國人有謀不內田成子者矣。田成子所以遂有齊國者,顏涿聚之力也。故曰:離內遠遊,則危身之道也。

    奚謂過而不聽於忠臣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爲五伯長,管仲佐之。管仲老,不能用事,休居於家,桓公從而問之曰:仲父家居有病,即不幸而不起此病,政安遷之管仲曰:臣老矣,不可問也。雖然,臣聞之,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君其試以心決之。君曰:鮑叔牙何如管仲曰:不可。夫鮑叔牙爲人,剛愎而上扞。剛則犯民以暴,愎則不得民心,扞則下不爲用,其心不具,非霸者之佐也。公曰:然則竪刁何如管仲曰:不可。夫人之情莫不愛其身,公姤而好內,竪刁自獖虧勢也。以爲治內,其身不愛,又安能愛君公曰:然則衛公子開方何如管仲曰:不可。齊、衛之間不過十日之行,開方爲事君,欲適君之故,十五年不歸見其父母,此非人情也。其父母之不親也,又能親君乎公曰:然則易牙何如管仲曰:不可。夫易牙爲君主味,君之所未嘗食唯人肉耳,易牙蒸其首子而進之,君所知也。人之情莫不愛其子,今蒸其子以爲膳於君,其子弗愛,又安能愛君乎公曰:然則孰可管仲曰:隰朋可。其爲人也,堅中而廉外,少欲而多信。夫堅中則足以爲表,廉外則可以大任,少欲則能臨其衆,多信則能親鄰國,此霸者之佐也,君其用之。君曰:諾。居一年餘,管仲死,君遂不用隰朋而與堅刁。刁蒞事三年,桓公南遊堂阜,竪刁率易牙、衛公子開方及大臣爲亂,桓公渴餒而死南門之寢,公守之室,身死三月不收,蟲出於戶。故桓公之兵橫行天下,爲五伯長,卒見弒於其臣,而滅高名,爲天下笑者何也不用管仲之過也。故曰:過而不聽於忠臣,獨行其意,則滅其高名,爲人笑之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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