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韓非子 >第32章
    或曰:今使臧獲奉君令詔卿相,莫敢不聽,非卿相卑而臧獲尊也,主令所加莫敢不從也。今使管仲之治,不緣桓公,是無君也,謂擅出其令,故曰不緣也。國無君不可以爲治, 若負桓公之威,下桓公之令,是臧獲之所以信也,奚待高、國、仲父之尊而後行哉當世之行事都丞都丞,宦官之卑者也。之下徵令者,不闢尊貴,不就卑賤,二官雖卑,奉命徽令,亦不以尊即避,卑即就也。故行之而法者,雖巷伯信乎卿相。行之而非法者,雖大吏詘乎民萌。今管仲不務尊主明法,而事增寵益爵,是非管仲貪慾富貴,必闇而不知術也。故曰:管仲有失行,霄略有過譽。

    韓宣王。問於樛留:吾欲兩用公仲、公叔,其可乎樛留對曰:昔魏兩用樓、翟而亡西河,樓緩、翟璜也。楚兩用昭、景而亡鄢郢,昭、景,楚之二姓。今君兩用公仲、公叔,此必將爭事而外市,與鄰國交私,以示己利,故曰外市也。則國必憂矣。

    或曰:昔者齊景公兩用管仲、鮑叔,成湯兩用伊尹、仲虺。夫兩用臣者,國之憂,則是桓公不霸,成湯不王也。湣王一用淖齒而手死乎東廟,主父一用李兌減食而死。主有術,兩甩不爲患,無術,兩用則爭7事而外市,一則專制而劫弒。今留無術以規上,使其主去兩用一,是不有西河、鄢、郢之憂,則必有身死減食之患。是樛留未有善以知言也。

    難二

    景公過晏子曰:子宮小,近市,請徙子家豫章之圃。晏子再拜而辭曰:且嬰家貧,待市食,而朝暮趨之,不可以遠。景公笑曰:子家習市,識貴賤乎是時景公繁於刑,晏子對曰:踊貴而屨賤。景公曰:何故對曰:刑多也。景公造亡老反。然變色曰:寡人其暴乎於是損刑五。

    或曰:晏子之貴踊,非其誠也,欲便辭以止多刑也,卒問而應,非深思也。亂國重興,豈惡刑多在當與不當耳,不在多少。此不察治之患也。夫刑當無多,不當無少,苟不當,雖少猶以爲多也。無以不當聞,而以太多說,無術之患也。敗軍之誅以千百數,猶北不止。即治亂之刑如恐不勝,而奸尚不盡。今晏子不察其當否,而以大多爲說,不亦妄乎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盜賊者傷良民。今緩刑罰,行寬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爲治也。齊桓公飲酒醉,遺其冠,恥之,三日不朝。管仲曰:此非有國之恥也,公故其不雪之以政公曰:故其善。因發睏倉,賜貧窮,論囹圄,出薄罪。處三日而民歌之曰:公胡不復遺冠乎

    或曰:管仲雪桓公之恥於小人,而生桓公之恥於君子矣。使桓公發囷倉而賜貧窮,論囹圄而出薄罪,非義也,不可以雪恥使之而義也。桓公宿義,須遺冠而後行之,則是桓公行義,非爲遺冠也。是雖雪遺冠之恥於小人,而亦遺義之恥於君子矣。且夫發囷倉而賜貧窮者,是賞無功也。論囹圄出薄罪者,是不誅過也。夫賞無功則民偷幸而望於上,遺冠得賜,常望遺冠。不誅過則民不懲而易爲非,此亂之本也,安可以雪恥哉

    昔者文王侵孟、克莒、舉酆,三舉事而紂惡之,文王乃懼,請入雒西之地、赤壤之國方千里以請解炮烙之刑,天下皆說。仲尼聞之曰:仁哉文王輕千里之國而請解炮烙之刑。智哉文王出千里之地而得天下之心。

    或曰:仲尼以文王爲智也,不亦過乎。夫智者知禍難之地而闢之者也,是以身不及於患也。使文王所以見惡於紂者,以其不得人心耶則雖索人心以解惡可也。紂以其大得人心而惡之,已又輕地以收人心,是重見疑也。固其所以桎梏囚於羑里也。鄭長者有言:體道,無爲無見也。此最宜於文王也矣,不使人疑之也。仲尼以文王爲智,未及此論也。

    晉平公問叔向曰: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不識君之力也#8臣之力也叔向對曰:管仲善制割,賓胥無善削縫,言損益若女工翦削彌縫。隰朋善純緣,言增飾若女工之純緣也。衣成,君舉而服之,亦臣之力也,君何力之有師曠伏琴而笑之。公曰:太師奚笑也師曠對曰:臣笑叔向之對君也。凡爲人臣者,猶炮宰和五味而進之君,君弗食,孰敢強之也臣請譬之:君者壤地也,臣者草木也,必壤地美然後草木碩大,亦君之力也,臣何力之有

    或曰:叔向、師曠之對皆偏辭也。夫一匡天下,九合諸侯,美之大者也,非專君之力也,又非專臣之力也。昔者宮之奇在虞,僖負羈在曹,二臣之智,言中事,發中功,虞、曹俱亡者何也此有其臣而無其君者也。且蹇叔處幹而幹亡,處#9秦而秦霸,非蹇叔愚於幹而智於秦也,此有君與無臣也。向曰臣之力也不然矣,昔者桓公宮中二市,婦閭里門也。二百,被髮而御婦人,得管仲爲五伯長,失管仲得竪刁,而身死蟲流出屍不葬。以爲非臣之力也,且不以管仲爲霸;以爲君之力也,且不以堅刁爲亂。昔者晉文公慕於齊女而忘歸,咎犯極諫,故使反晉國。故桓#10公以管仲合,文公以#11舅犯霸,而師曠曰君之力也又不然矣。凡五霸所以能成功名於天下者,必君臣俱有力焉。故曰叔向、師曠之對皆偏辭也。

    齊桓公之時,晉客至,有司請禮,桓公曰告仲父者三。有司三請,皆曰告仲父。而優笑曰:易哉爲君,一曰仲父,二曰仲父,優,徘優,樂者名。桓公曰:吾聞君人者勞於索人,佚於使人。吾得仲父已難矣,已得仲父之後,何爲不易乎哉

    或曰:桓公之所應優,非君人者之言也。桓公以君人爲勞於索人,何索人爲勞哉伊尹自以爲宰幹湯,百里奚自以爲虜幹穆公,虜所辱也,宰所羞也,蒙羞辱而接君上,賢者之憂世急也。然則君人者無逆賢而已矣,索賢不爲人主難。且官職所以任賢也,爵祿所以賞功也,設官職陳爵祿,而士自至,君人者奚其勞哉使人又非所佚也,人主雖使人必以度量準之,以刑名參之以事。遇於法則行,不遇於法則止。功當其言則賞,不當則誅。以刑名收臣,以度量準下。

    此不可釋也,君人者焉佚哉索人不勞,使人不佚,而桓公曰勞於索人,佚於使人者,不然。且桓公得#12管仲又不難,管仲不死其君而歸桓公,鮑叔輕官讓能而任之,桓公得管仲又不難明矣。已得管仲之後,奚遽易哉管仲非周公旦#13,周公旦假爲天子七年,成王壯,授之以政,非爲天下計也,爲其職也。夫不奪子而行天下者,必不背死君而事其讎,倍死君而事其讎者,必不難奪子而行天下,不難奪子而行天下者,必不難奪其君國矣。管仲,公子糾之臣也,謀殺桓公而不能,其君死而臣桓公,管仲之取捨非周公旦未可知也。若使管仲大賢也,且#14爲湯、武#15,湯、武,桀、紂之臣也,桀、紂作亂,湯、武奪之,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桀、紂之行居湯、武之上,桓公危矣。若使管仲不肖人也,且爲田常,田常,簡公之臣也而弒其君,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簡公之易居田常之上也,桓公又危矣。管仲非周公旦以明矣,然爲湯、武與田常未可知也,爲湯、武有桀、紂之危,爲田常有簡公之亂也。已得仲父之後,桓公奚處易哉若使桓公之任管仲必知不欺己也,是知不欺主之臣也,然雖知不欺主之臣,今桓公以任管仲之專借堅刁、易牙,蟲流出屍而不#16葬,桓公不知臣欺主與不欺主已明矣,而任臣如彼其專也,故曰:桓公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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