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少爺的劍 >第20章 管鮑之交
    他仰面狂笑:“我知道你自己也曾說過,要做天下無敵的劍客,就一定要無情,現在呢現在你已經變了,你已不再是那天下無敵的劍客,這一戰你必敗無疑。”

    阿吉的雙拳突然握緊,瞳孔也在收縮。

    鐵虎道:“其實你是否去殺他們,我根本不在乎,只要能殺了你,他們能往哪裏走”

    阿吉沉默。

    鐵虎道:“你的人雖然變了,可是你的人仍在,你的劍呢”

    阿吉默默的俯下身,拾起了一段枯枝。

    鐵虎道:“這就是你的劍”

    阿吉淡淡道:“我的人變了,我的劍也變了”

    鐵虎道:“好”

    “好”字說出口,他全身骨節突又響起。他用的功夫就是外功中登峯造極,天下無雙的絕技。

    他的人就是縱橫江湖無敵手的雷震天。他心裏充滿了信心,對這一戰,他幾乎已有絕對的把握。

    夕陽紅如血。

    血尚未流出。

    阿吉的劍仍在手。雖然這並不是一把長的劍,只不過是彷彿柴柄中漏出的枯枝,可是一到他手裏就變了,變成不可思議的殺人利器。

    就在雷震天一串鞭的神功剛剛開始發動,全身都充滿勁力和信心時,阿吉的劍已刺出,點在剛剛響起的一處骨節上。

    他的出手很輕,輕飄飄的點下去,這段枯枝就隨着骨節的響聲震動,從左手無名指的第二個骨節一路跳躍過去,跳過左肘,肩井,脊椎

    一串鞭的神功一發,就正如蟄雷驚起,一發便不可收拾。

    鐵虎的人卻似被這段枯枝黏住,連動都已不能動。枯枝跳過他左肩時,他臉上已無血色,滿頭冷汗如雨。

    等到他全身每一處骨節都響過,停在他右手小指最後一處骨節上的枯枝,就突然化成了粉末,散入了秋風裏。他的人卻還是動也不能動的站在那裏,臉上的冷汗忽又幹透,連嘴角都已於裂,銳眼中也佈滿血絲,盯着阿吉看了很久,才問出了一句話。他的聲音也變得低沉而嘶啞,一字字問道:“這是什麼劍法”

    阿吉道:“這就是專破一串鞭的劍法。”

    鐵虎道:“好,好”

    第二個“好”字說出口,這個就在一瞬間之前還像山峯般屹立不倒的鐵虎,卻突然開始軟癱,崩潰

    他那金剛不壞般的身子,在一剎那間就變得像是一灘泥。

    枯枝化成的粉末,還在風中飛散,他的人卻已不能動了。

    夕陽也淡了,阿吉惶惶的攤開掌心,被他手掌握着的一段枯枝,立刻也化成了灰,散入風中。

    這是多麼可怕的力量,不但將枯枝震成了粉末,也震麻了他的手。而他自己並沒有用一點力。力量盡是由鐵虎的骨節間發出的,他只不過因力借力,用鐵虎第一個骨節間發出來的力量和震動,打碎他自己的第二個骨節。

    現在他全身骨節都已被擊碎

    被他自己的力量擊碎。阿吉若出了力,這股力量很可能就會反激出來。穿過枯枝,穿過手臂,直打入他的心臟。

    高手相爭,斗的不是力。

    鐵虎明白這道理,只可惜他低估了阿吉。

    你已變了,已不再是那天下無雙的劍客,這一戰你已必敗無疑。

    驕傲豈非也像是酒一樣,不但能令人判斷錯誤,也能令人醉。

    阿吉喝了酒,也給他喝了一壺

    一壺“驕傲”。

    阿吉沒有醉,他卻醉了。

    高手相爭,斗的不僅是力與技,還得要鬥智。

    不管怎麼樣,勝總比敗好,爲了求勝,本就可以不擇手段的。

    風迎面過來,阿吉默默的在風中佇立良久,才發現啞巴夫婦站在木屋前看着他。

    啞巴眼睛裏帶着很奇怪的表情,他的妻子卻在冷笑。

    阿吉沒有開口,因爲他正在問自己:“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啞巴的妻子道:“你本來不該喝酒的,卻偏偏要喝,只因爲你早就算準鐵虎會來的,你也想殺了我們,卻偏偏不動手,只因爲你知道我們根本逃不了,否則你爲什麼要讓鐵虎殺了韓大奶奶”

    她說的話永遠比錐子還尖銳:“你故意這樣做,只因爲要讓鐵虎認爲你已變了,故意要讓他瞧不起你,現在你怎麼不過來殺了我們夫妻兩個人,難道你不怕我們把你的祕密泄漏出去”

    阿吉慢慢的走過去。

    啞巴的妻子掏出一錠銀子,用力摔在地上:

    “飯鍋裏不會長出銀子來,我們也不想要你的銀子,現在你既不欠我們的,我們也不欠你的。”

    阿吉慢慢的伸出手。

    可是他並沒有去撿地上的銀子,也沒有殺他們,他只不過握住了啞巴的手。

    啞吧也握住了他的手。兩個人都沒有開口,世上本就有很多事,很多情感都不是言語所能表達的。

    男人們之間,也本就有很多事,不是女人所能瞭解的。就算一個女人已經跟一個男人患難與共,廝守了多年,也還是不能完全瞭解那個男人的思想和情感。

    男人又何嘗能真正瞭解女人

    阿吉終於道:“雖然你不會說話,可是你心裏想說的話我都知道。”

    啞巴點點頭,目中已熱淚盈眶。

    阿吉道:“我相信你絕不會泄漏我的祕密,我絕對信任你。”

    他又用力握了握啞巴的手,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忍回頭,因爲他也知道這對平凡樸實的夫婦,只怕從此都不會再過他們以前那雖刻苦卻平靜的日子了。他又不禁在心裏問自己。

    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爲什麼總是要爲別人帶來這許多煩惱

    我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看着他走遠,啞巴目中的熱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他的妻子卻在嘀咕:“他帶給我們的只有麻煩,你爲什麼還要這樣對他”

    啞巴心裏在吶喊:

    因爲他沒有看不起我,因爲他把我當做他的朋友,除了他之外,從來沒有人真正把我當作朋友。

    這一次他的妻子沒有聽見他心裏的吶喊,因爲她永遠無法瞭解,“友情”這兩個字的份量,在一個男人心裏佔有多重。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鐵虎的屍體是用一塊門板擡回來的,此刻就擺在花園中的六角亭裏,暮色已深,亭柱間的燈籠已點起。

    竹葉青揹負着雙手,靜靜的凝視着門板上的屍體,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對這件事,他竟似絲毫不覺驚異。直到大老闆匆匆趕來,他臉上纔有些憂傷悲慼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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