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真的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不是。
她忽又擡起頭,盯着他:“我們之間若是真的已無話可說,我爲什麼要來找你”
這句話本該是他問她的,她自己卻先問了出來。然後她又自己回答:“我來,只因爲我要帶走那個孩子,你以前既然不要他,現在又何必來惹他,讓他痛苦”
他的瞳孔收縮,就像是忽然有根針刺入他心裏。
她的瞳孔也在收縮:“我來,也因爲我要告訴你,我一定要你死。”
她的聲音冰冷,彷彿忽然變了個人:“而且這一次我要讓你死在我自己手裏。”
謝曉峯冷冷道:“天尊殺人,又何必自己出手”
慕容秋荻道:“殺別人我從不自己出手,你卻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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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又有一陣風,她的頭髮更亂。
風還沒有吹過去,她的人已撲了過來,就像是發了瘋一樣撲過來,就像是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現在她已不再是那清淡高雅,春風般飄忽美麗的少女。
也不再是那冷酷聰明,傲視天下武林的慕容夫人。
現在她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女人,被情絲糾纏,愛恨交進,已完全無法控制自己。
她沒有等謝曉峯先出手,也沒有等他先露出那一點致命的破綻。她根本連一點武功都沒有用出來。因爲她愛過這個男人,又恨這個男人,愛得要命,又恨得要命。所以她只想跟他拼了這條命,就算拼不了也要拼。
對這麼樣一個女人,他怎麼能施展出他那天下無情的劍法
他身經百戰,對付過各式各樣的武林高手,度過了無數次致命的危機。可是現在他簡直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桌上的燈被踢翻了。
慕容秋荻已潑婦般衝進來。彷彿想用牙齒咬他的耳朵,咬他的鼻子,把他全身的肉都一塊塊咬下來,也彷彿想用指甲抓他的頭髮,抓他的臉。
他一拳就可以把她打出去,因爲她全身上下都是破綻。可是他不能出手,也不忍出手。
他畢竟是個男人,她畢竟曾經是他的女人。他只有往後退,斗室中可以退的地方本不多,他已退無可退。
就在這時,她手裏忽然有劍光一閃,毒蛇般向他刺了過來
這一劍已不是潑婦的劍,而是殺人的劍
精華
致命的殺手
這一劍不但迅速、毒辣、準確,而且是在對方最想不到的時候和方向出手,刺的正是對方最想不到的部位。
這一劍不但是劍法中的精粹,也已將兵法中的精義完全發揮。
這本是必殺必中的一劍,可是這一劍沒有中。
除了謝曉峯外,世上絕沒有第二個人能避開這一劍,因爲世上也沒有人能比他更瞭解慕容秋荻。
他能避開這一劍,並不是他算準了這一劍出手的時間和部位,而是因爲他算準了慕容秋荻這個人。
他了解她的。也許比她自己還多。
他知道她不是潑婦,也知道她絕不會有無法控制自己的時候。
劍鋒從他肋下劃過時,他已擒住她的腕脈,他的出手時間也絕對準確。
短劍落下,她的人也軟了,整個人都軟軟的倒在他懷裏。她的身子輕盈、溫暖而柔軟。他的手卻冰冷。
長夜已將盡,晨曦正好在這時從窗外照進來,照在她臉上。
她臉上已有淚光。一雙朦朦朧朧的眼睛,又在癡癡迷迷的看着他。
他看不見。
她忽然問:“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我也要殺你,你也奪過了我的劍,就像這樣抱着我”
他聽不見,可是他忘不了那一天
是春天。
綠草如茵的山坡上,濃陰如蓋的大樹下,站着個清清淡淡的大女孩。
他看見了她對他笑了笑,笑容就像春風般美麗飄忽。
他也對她笑了笑。
看見她笑得更甜,他就走過去,採下一朵山茶送給她。她卻給了他一劍。
劍鋒從他咽喉旁劃過時,他就抓住了她的手,她喫驚的看着他,問他:“你就是謝家的三少爺”
“你怎麼知道我是”他反問。“因爲除了謝家的三少外,沒有人能在一招間奪下我的劍。”
因爲那天春正濃,花正豔,她的身子又那麼輕,那麼軟。
因爲那時他正年少。
現在呢
十五年漫長艱辛的歲月,已悄悄的從他們身邊溜走。
現在他心裏是不是還有那時同樣的感覺
她仍在低語:“不管你心裏怎麼樣想,我總忘不了那一天,因爲就在那一天,我就把我整個人都給了你,迷迷糊糊的給了你,你卻一去就沒了消息。”
他好像還是聽不見。
她又說:“等到我們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我已訂了親,你是來送賀禮的。
“那時我雖然恨你,怨你,可是一見到你,我就沒了主意。
“所以就在我訂親的第二天晚上,我又迷迷糊糊的跟着你走了,想不到你又甩下了我,又一去就沒消息。
“現在我心裏雖然更恨你,可是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樣,再騙我一次,再把我帶走,就算這次你殺了我,我也不怨你。”
她的聲音哀怨柔美如樂曲,他真的能不聽真的聽不見
他真的騙了她兩次,她還這麼對他。他真的如此薄情,如此無情
“我知道你以爲我已變了”
她已淚流滿面:“可是不管我在別人面前變成了個什麼樣的人,對你,我是永遠不會變的。”
謝曉峯忽然推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她還不放棄,還跟着他。
斗室外陽光已照遍大地,遠處山坡又是一片綠草如茵。
他忽然回頭,冷冷的看着她:“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殺了你”
她臉上淚猶未乾,卻勉強作出笑臉:“只要你高興,你就殺了我吧。”
他再轉身往前走,她還在跟着:“可是你的傷口還在流血,至少也該讓我先替你包好。”
他不理。
她又說:“雖然這是我叫人去傷了你的,可是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你開口,我隨時都可以去替你殺了那些人。”
他的腳步又慢了,終於又忍不住回過頭,冷酷的眼睛裏已有了感情。
不管那是愛還是恨都是種深入骨髓,永難忘懷的感情。
堤防崩潰了,冰山融化了。
縱然明知道堤防一崩,就有災禍,可是堤防要崩時,又有誰能阻止她又倒入他懷裏。又是一年春季,又是一片綠草如茵。
謝曉峯慢慢的從山坡上坐起來,看着躺在他身旁的這個人。他心裏在問自己:“究竟是我負了她還是她負了我”
沒有人能答覆這問題,他自己也不能。
他只知道,無論她是好是壞,無論是誰負了誰,他只有和這個人在一起時,才能忘記那苦難和悲傷,心裏才能安寧。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種什麼樣的感情,只知道人與人之間,若是有了這種感情,就算是受苦受騙,也是心甘情願的。
就算死都沒關係。
她又擡起頭,癡癡迷迷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
“你知道”
“你想要我解散天尊,帶回那個孩子,安安靜靜的過幾年。”
她的確說中了他的心事。
就算他天生是浪子,就算他血管裏流着的都是浪子的血,可是他也有厭倦的時候。
尤其是每當大醉初醒,夜深人靜時,又有誰不想身邊能有個知心的人,能敘說自己的痛苦和寂寞
她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忽又問道:“你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麼”
他不知道,女人的心事,本就難測,何況是她這樣的女人。
她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奇怪:“我在想,你真是個呆子。”
“呆子”
他不懂。
“你知不知道天尊是我花了多少苦心才建立的我怎麼能隨隨便便就將它毀了你既然已不要那孩子,我爲什麼要帶來給你”
謝曉峯的心沉了下去,全身都已冰冷,從足底直冷到心底。
慕容秋荻看着他臉上的表情,笑得更瘋狂:“你至少也該想想,我現在是什麼地位什麼身分難道還會去替你煮飯洗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