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一閃間,三柄劍已同時刺入了他的肩胛、左股、後背。
他所有的力量立刻全都崩潰。
鐵開誠的一劍也已迎面飛來,劍尖就在他的咽喉要害間。
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再招架閃避,他終於領略到死的滋味。
那是種什麼樣的滋味
一個人在臨死前的一瞬間,是不是真的能回憶起一生中所有的往事
他這一生中,究竟有多少歡樂多少痛苦
究竟是別人負了他,還是他負了別人
這些問題,除了他自己外,誰也無法回答。
他自己也無法回答。冰冷的劍尖,已刺入了他的咽喉。他能感覺得到那種刺骨的寒冷,冷得發抖。
謝曉峯終於倒了下去,倒在鐵開誠的劍下,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
他甚至沒有看見在背後突襲他的那四個人是誰。
鐵開誠看見了除了曹寒玉和袁家兄弟外,還有一個長身玉立,衣着華麗的陌生人,看來卻又顯得說不出的悲傷、憔悴、疲倦。
袁次雲在微笑,道:“恭喜總鏢頭,一擊得手,這一劍之威,必將名揚天下。”
鐵開誠臉上居然還是一點表情都沒有,掌中的劍已垂落。
袁次雲道:“這一次我們雖也略盡綿薄,真正一擊奏功的,卻還是總鏢頭。”
鐵開誠道:“你們四劍齊發,都沒有傷及他的要害,就是爲了要我親手殺他”
袁次雲並不否認。
鐵開誠看着那衣着華麗的陌生人,道:“這位朋友是”
袁次雲道:“這位就是夏侯世家的長公子,夏侯星。”
鐵開誠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彷彿也很疲倦,一種勝利後必有的疲倦。
 袁次雲道:“現在他的血還未冷,總鏢頭爲何還不用他的血來爲貴局的紅旗增幾分顏色”
鐵開誠道:“我正準備這麼做。”
最後一個字說出口,他低垂的劍忽又揮起,向袁次雲刺了過去。
袁次雲一驚,揮劍迎擊,雙劍相交,聲如亂弦。
鐵開誠大聲道:“這件事不是我安排的,鐵開誠絕不是這種無恥的小人,這恥辱也只有用血才能洗清,不是他們的血,就是我的。”
這些話好像是說給謝曉峯聽的,可是死人又怎麼能聽見他的話
夏侯星一直在盯着地上的謝曉峯,目中充滿悲憤怨毒,忽又一劍刺出,刺他的小腹。
誰知謝曉峯忽然從血泊中躍起,竄了出去。
夏侯星大呼:“他沒有死,他沒有死”
聲音激動得幾乎已接近瘋狂,劍法也因激動而變得接近瘋狂,瘋狂般在後面追殺謝曉峯,每一劍刺的都是要害。
謝曉峯卻已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那柄劍,反手一劍撩出。
他沒有回頭,但是夏侯星劍法中每一處空門破綻,他都已算準了,隨手一劍揮出,夏侯星劍法中三處破綻都已在他攻擊下,無論夏侯星招式如何變化,都勢必要被擊破。可是他舊創未澈,又受了新傷,他反手一揮,肩胛處就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苦。
力卻敗了。
“叮”的一聲,雙劍相擊,他的劍又被震得脫手飛出。
劍光如流星,飛出牆外。
看着自己的劍飛出,謝曉峯只覺得胃部忽然收縮,就像是忽然發現自己的情人已離他遠去,又像是忽然一腳踏空,墜下了萬丈高樓。他從未有過這種經驗,這本是絕無可能發生的事。
冰冷的劍鋒,已貼住了脖子,幾乎已割入他頸後的大血管裏。
夏侯星的手卻停頓,一字字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謝曉峯道:“你的內力又彷彿精進了,可是你本來從不會在背後傷人的。”
夏侯星身子一轉,已到了他面前,劍鋒圍着他脖了滑過,留下了一條血痕,就像是小女孩脖子上繫着的紅線。
剛纔被鐵開誠刺傷的地方,血已凝結,就像是紅線上繫着一粒珊瑚。
謝曉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皺,淡淡道:“想不到夏侯家也有這麼利的劍。”
夏侯星冷笑道:“這世上令人想不到的事本就有很多。”
謝曉峯嘆道:“的確有很多。”
夏侯星忽然壓低聲音,道:“她的人在哪裏”
謝曉峯道:“她是什麼人”
夏侯星道:“你應該知道我問的是誰。”
謝曉峯道:“爲什麼我一定應該知道”
夏侯星咬緊了牙,恨恨道:“自從她嫁給我那一天,我就全心全意的待她,只希望能跟她終生相守,寸步不離,可是她她”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突然顫抖,過了半晌,才能接下去道:“她只要一有機會,就千方百計的要從我身邊逃走,去賭錢,去喝酒,甚至去做婊子,好像只要能離開我,隨便叫她去幹什麼她都願意。”
謝曉峯看着他,已有同情之意,道:“那一定是因爲你做錯了事。”
夏侯星嘶聲道:“我沒有錯,錯的是她,錯的是你”
謝曉峯道:“是我”
夏侯星道:“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她爲什麼會做這種事。”
謝曉峯道:“爲什麼”
夏侯星道:“因爲因爲”
他咬了咬牙,身子忽又圍着謝曉峯一轉,劍鋒又在謝曉峯脖子上留下道血痕,看來更美,卻又顯得那麼悽豔,那麼可怖。
夏侯星道:“這是柄利劍。”
謝曉峯道:“我知道。”
夏侯星道:“只要我再圍着你脖子轉三次,你的頭顱就要落下來。”
謝曉峯道:“我知道。”
夏侯星道:“那麼你就該知道她爲的是什麼。”
謝曉峯道:“我不知道。”
夏侯星大吼,道:“她爲的是你。”
他的聲音抖得更厲害,連手都在抖:“她雖然嫁給了我,可是她心裏只有你,你知不知道你這一生中,毀了多少個女人拆散了多少對夫妻”
謝曉峯的臉忽然也開始扭曲,因痛苦而扭曲。
一個男人,若是被女人愛上了,這是不是他的錯
一個女人,若是愛上了一個值得她愛的男人,是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