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林連忙低下頭，緊張地嚥了咽口水，按住想要逃跑的雙腿，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心中發怵，感嘆道：眼前這個男子實在太恐怖了，比皇伯父還要恐怖
赫連林在麗國身份尊貴，下跪之時他覺得有損顏面，此刻卻不知爲何，竟然心生臣服之意。
似乎眼前的男子，天生就應該接受世人朝拜。
齊玄宸睨了他一眼，語氣淡淡的說道：“世子無需如此，爺的主意不會因爲你這一跪，發生任何改變”
赫連林回過神來，擡起頭眼神祈求的看向齊玄宸。
“你再思慮片刻吧，阿姐的孩子還小，就算你放過他，對你來說也沒有任何影響。”
他的聲音緊張到有些顫抖，“我阿姐會將那孩子藏的遠遠的，絕對不會讓他回到京城，你相信”
齊玄宸揮了揮手，不耐的打斷了他的話。
繼而他好笑的問道：“怎麼你們就不擔心自己的生死麼”
赫連姐弟呆愣住了。
齊玄宸薄脣一張一合，冰冷的說道：“你們知道了如此多醜事，心中就一點都不爲自己擔心麼不是都說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麼”
齊玄宸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十分陰沉，似乎帶着讓人毛骨悚然的死亡預兆。
赫連婉心神一凜，滿是火吻之痕的臉上看不出神情，只是那雙眸子裏凝出猶如實質的恐懼。
赫連林此時也聽出了齊玄宸話裏的意思，他不知哪來的勇氣，蹭的一下站起。
他眼神震驚的看着齊玄宸，大聲質問道：“你要殺了我和阿姐”
齊玄宸半闔着眸子，沒有回答他。
赫連林不可置信的繼續說道：“你竟然想要殺了我們，你明知我們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過”
“阿姐已經那麼可憐了，你們怎麼忍心”
齊玄宸與寧薇對視一眼，眼中皆是無奈。
看來這一套在赫連林這樣的人身上不適用。
齊玄宸閉上嘴巴，寧薇則爽快的接過這個爛攤子。
她緩緩開口說道：“世子你說得不錯，你們姐弟算起來並未做過錯事，可有些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頓了頓，寧薇深深地看了赫連婉一眼。
收回目光，繼續說道：“我大齊乃泱泱大國，周邊屬國不少，這等醜聞若是傳出，對我大齊會有何影響”
“大齊基業乃萬千白骨所壘，豈能爲數人而折損分毫”
寧薇的輕飄飄的質問，讓赫連林無言以對。
就算他心思單純，此時也想到了關鍵。
他自問若是自己面對這樣的情形，也說不定會懷着內疚痛下殺手。
他自己都這樣想，自然無法再指責旁人。
赫連林頹然泄氣，耷拉着頭，一言不發。
沉默良久之後，赫連婉站起身，她咬了咬脣，凌然說道：“此事皆因我而起，與小弟無關，你們要取便取我的性命，我保證小弟回麗國以後，定然隻字不提此事”
赫連林回過神來，連忙擺手，“不，阿姐只不過是一個女子，她對你們毫無威脅，我求求你們，放過阿姐。”
“只要你們放過阿姐，我甘願服誅”
眼看姐弟倆都搶着去死，寧薇終於再次開口了。
她淺淺一笑，道：“你們不必如此，今日既然在你們面前把話說開，就是有心放你們一條生路。”
她輕飄飄的看了兩人一眼，“你們姐弟就此離開吧，從哪來回哪去。”
赫連婉聽言，心中大石落地，只是她的孩子只怕是
即便心中再有萬千不忍，她也不能讓小弟爲此喪命，知道此時已經不必在提起那個孩子，赫連婉胸口劇烈抽痛，如剜心一般。
淚水從她眼眶之中滾落，她悲慼的說道：“多謝兩位”
赫連姐弟爲了彼此的性命，不敢再提，只是默默流淚。
寧薇見狀，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撇過頭不忍再看。
內”
“若是那孩子僥倖不死，一個月之內，爺會讓人將他送去你所說的山村。”
赫連姐弟眼中迸發出欣喜若狂之色。
他們跪倒在地，齊聲道：“多謝兩位大恩大德”
齊玄宸睨了他們一眼，“爺並未承諾你們什麼，不必道謝，走吧，越快越好”
赫連姐弟抱着希望離去，齊玄宸所派的影衛也暗中隨他們同行。
以後的一段漫長的日子中，影衛們會一直監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赫連姐弟走後，寧薇不解的看向齊玄宸。
齊玄宸微笑着說道：“一個毫無記憶的五歲鄉下孩童，相信父皇不會在意他是死是活。”
想到忘憂，寧薇微微一笑。
齊玄宸則想起了昨天夜裏，徐老上門來說過的一番話。
徐老說幼童記憶模糊，服下忘憂便終身無解。
他還說，得饒人處且饒人。
齊玄宸不清楚徐老到底知道多少，但他能猜到徐老知道的事情很多。
想必宮中往年發生的許多骯髒之事，都未曾逃過他這個太醫院院判的眼睛吧
讓徐老心生退意，倉惶逃出京城的原因，也肯定不止赫連婉這一件事吧
齊玄宸沒有多問。
水清則無魚
徐老選擇置身事外，齊玄宸不想再做追究。
大齊冬季綿長，好在京城雨水不多，雖天氣寒冷卻不顯潮溼，尚算舒適。
夜裏大雪突然而至。
一夜過去，遍地銀裝素裹。
小夏子打開房門，齊玄宸便大步走出，紫紋袍角飛揚，驚起一灘落雪。
掃雪的下人自問起得極早，拿着掃把來到院中掃雪之時，卻看到潔白的雪地裏，印上了兩排腳印。
他不禁低頭沉思，要不明日再起早一些
劍眉扶着寧薇踏上馬車，齊玄宸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待劍眉上來，車伕揮鞭打馬前行。
“待會兒進了宮，寧六你無需去御書房，去爺的寢宮裏等着爺便好。”
齊玄宸突然出聲說道。
寧薇不解的轉過頭，“爲何”
齊玄宸低聲道：“以防萬一，這件事你也不要參與。”
齊玄宸雖說有心保下赫連婉的孩子，其實他卻毫無把握，他猜不出齊文帝得知真相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齊文帝對寧薇另眼相看是沒錯，可他終究是天子，他身邊發生這樣的事，自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齊玄宸知道齊文帝不會對寧薇怎樣，卻也不想他們之間生出嫌隙，是以他不想寧薇參與此事。
說到底，他還是爲了寧薇好。
寧薇想清楚其中的道理，微微點了點頭，乖巧應下。
進了宮，齊玄宸扶寧薇下了馬車，便吩咐小夏子領寧薇去他的寢宮。
倒不是寧薇不認路，只是在宮中行走，有個太監在身邊會方便得多。
豈料，寧薇卻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小夏子還是跟着你吧，我想去雪梅園走走。”
雪梅園是御花園中的一座園子。
園子裏種滿了白色的雪梅，寧薇成天在府中看慣了紅梅，此刻突然想起雪梅，便心生異動，忍不住想要去看看。
齊玄宸想着宮裏如今也沒人敢欺負寧薇，也就隨她了。
執意將寧薇送到御花園門口，齊玄宸和小夏子便快步來到了御書房。
齊文帝此刻剛下早朝，正好在御書房外遇上齊玄宸，父子倆便一起進了御書房。
很快，齊文帝便屏退了衆人，又讓李康年守在門口，與齊玄宸兩人留在御書房之中。
既然打定主意要說，齊玄宸便沒有繞圈子，直接將齊玄宇的身世，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齊文帝聽過之後，並未如齊玄宸所料那般大發雷霆。
他的反應極爲平淡，但平淡之中又夾雜着一種莫名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