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這麼邊喫邊說。
天也黑了，家家戶戶亮起了橙黃色的光。
李建國彷彿回到了十多年前下山插隊的日子，不過那時點的是菜油燈，燈芯只有一點點大，放出的光還照不清臉的青春痘，大家圍坐着捧着搪瓷缸，這玩意是又可以當飯盤又可以裝水，說的事能從田頭到東方紅，滿滿戰天鬥地的激情，希望能用自己的雙手，建設一個樓樓下電燈電話的家園。
而今天，他卻在稍微明亮的電燈下，聽着兒子說未來三十年要發生的事，互聯，電腦時代，智能手機，飛機，高鐵，還有家家都有的馬桶，還有種種怪功能的電器。
單位的宿舍樓幾乎沒有什麼隔音，每次李一鳴說到興奮聲調略有提高，被父親揮手示意降key。
這種木板門只隔視線隔不了聲音，這大熱天，誰家門都開着，李建國乾脆也開着。
樓裏鄰居也各自忙亂，鍋碗瓢盆洗菜做飯輪流沖澡，都是一片熱鬧，之前偶爾有人經過門口會打聲招呼：“吃了沒老李，到我這一起？”
然後看着李一鳴笑笑：“一鳴，聽說今天調皮了？別惹你爸生氣啊！他不容易。”
李建國總是回頭笑笑，舉着盆子示意喫過了：“跟兒子說說話，您忙！”
李一鳴也只能捂着臉勉強笑着打招呼：“沒事了叔叔！”
“那好！”一般這麼說一句，然後走開。
還好鄰居們看着父子倆氣氛相當和諧，沒硬湊來當調解員，不然李一鳴還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自己出的這種事。
也不怪，這事跟誰都很難解釋得通，不是說他們不迷信，而是李一鳴現在懂得了什麼叫人微言輕，你算說的是真理也扛不住人家不想聽。
萬一再傳到街坊裏說李家的小子腦子出問題，那更尷尬了。
但顯然李一鳴多慮了，李建國對付鄰居很有一套，擺出和兒子談話的姿態可以了，一般人不會這麼沒眼力強湊來，又不是打孩子有義務去攔兩下。
其實他們只知道午李一鳴走丟了，害得李建國一通狂找，不過不久找到了，至於發生了什麼事，慢慢打聽唄，不急！
天黑了之後，大家都到樓下，街去乘涼了，扛着竹牀搬着條凳，樓反而安靜。
夜深了，李建國在地擺張竹牀，讓兒子睡牀，天不冷，地睡得開。
關了燈，窗外傳來人的說話聲，風聲，樹葉沙沙聲，還有秋蟲的鳴叫。還有很多人在下面納涼，有的人根本是在院子裏直接睡了，也不回樓。
“咱們隔音不好，以後說這些話的時候儘量小聲一點。”李建國低聲說道。
“我會注意的，”李一鳴仰面向着天花板，長長鬆了口氣，“呼…你都說了一晚了…但你也得注意啊，不管聽到多怪的事都得淡定點，這淡定是平靜的意思！”
李建國無語，這樓裏大家說什麼都聽得到，不過話說回來，今天說的這些話，好像李一鳴大多是壓着嗓子說的，倒是自己有時會一驚一詫。
“你說人死後真會重活麼？”李建國幽幽地冒出一句。
李一鳴想了一會：“不知道，那些都是故事，爲了寫故事的設定，叫作世界觀…不過也有科學家提出平行宇宙，是說我們活的宇宙不是唯一的，同時有很多個，大家各活各的，然後如果可以穿越過去，會很有意思…”
李一鳴想起在某幾個故事裏寫到的一個神科學家霍金。
這個英國著名物理學家和宇宙學家，因爲肌肉萎縮性側索硬化症全身癱瘓，而且不能發音，全身下除了眼珠只有三根手指會動，但是用一個特殊的輸入裝置，寫完了一本偉大的科普著作《時間簡史》，這簡直是所有寫手的偶像。
這位被世人譽爲“宇宙之王”的傑出物理學家好像是在今年來到了國做演講。
關於霍金，李一鳴是尊敬的，但這個科學家在2004年時公開宣佈他提出二十多年的一個理論是錯誤的，那個理論叫黑洞悖論。
悖論指在邏輯可以推導出互相矛盾之結論，但表面又能自圓其說的命題或理論體系。
當年霍金聲稱自己通過計算得出結論：黑洞一旦形成，開始向外輻射能量，但這種輻射並不包含黑洞內部物質的“信息”。最終黑洞將因爲質量喪失殆盡而消失，而那些黑洞內部的信息也不知去向，這便是所謂的“黑洞悖論”。
這黑洞悖論違反了量子物理學的理論。因爲量子物理學認爲，類似黑洞這樣質量巨大物體的信息是不可能完全喪失的。
對此霍金的解釋是：黑洞巨大的萬有引力場在某種程度破壞了量子物理學的理論。
但到了2004年，他又說自己是錯的，量子物理學是對的，黑洞在很長時間內持續輻射能量與信息，最終會向外展開，將內部信息也完全釋放。
偉大的科學家糾正自己的錯誤觀點，博得一片好評，但這個錯誤是他自己犯的，也不知道多少人被引入歧途浪費大好時光去做一件錯誤的事。
所以，李一鳴在想，自己要不要也發表一下聲明說這個黑洞悖論是錯的，在科學界博點名聲，這在後世俗稱爲“踩人位”或是“打臉成功”的另類成功模式。
李一鳴不知道要不要這麼做，置疑顯然不是光嘴說說可以的，只有一張嘴的是民科，民科在科學領域這名聲可不好聽。
李一鳴可不想當什麼民科，因爲華大地的民科已經太多了。
說到底，他想要是的影響力。
但這件事，他算做了，能得到自己預想的影響力麼？
恐怕很難！
一個初被學校退學的孩子，說一個傑出的物理學家理論是錯的，這個物理學家還是外國人，還是英國人，還是全身癱瘓的...李一鳴覺得自己都沒機會認真表達自己的觀點。
好吧，說到觀點...自己哪有什麼具體的觀點。
這什麼黑洞悖論，自己並不知道它違反了量子物理學的哪條規定，以及如何計算出這種結果，科學是有猜想這種夢遊式研究方法，但大多是用於已經功成名的頂級學者，動手已經用不着他們的了，於是他們大開腦洞提出各種思路指引萬千科研狗呼嘯而作。
對於李一鳴來說，這種出名方式是極不可靠的，別說人家會不會把他的話當回事，算當真又如何？
難道這世界沒有人置疑過霍金這個黑洞悖論麼？
肯定有啊！
這麼多量子物理學正統學派弟子還活着呢！
李一鳴說得再對再多，能給誰提供幫助？
目前來看，對於這麼高端的研究，國內的資源是嚴重不足的，未來三十年也從來沒有趕來過，所以無論自己從故事裏弄出什麼新概念，便宜的只能是那些發達國家的人。
反正算這位霍金先生說錯什麼，忙着給他背鍋補漏的也不是國的孩子，高端物理學離國遠得很。
所謂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但現在，顯然自己的祖國還沒有做好準備啊！
李一鳴嘆氣。
“要是真能重生好了…”李建國幽幽地說道，“還能再見到你媽…”
這一句話把兩個男人都說激動了，在黑暗默默地任淚水橫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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