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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流落

    那陳六跟着曹家的下人進來,只聽說是有位姓曹的官老爺叫,並不知是多大的官職。老百姓都是怕官的,就哆哆嗦嗦地跪下回話。

    曹寅叫陳六起了:“聽說你將馬車賣給了顧三,嗯,你將當時的詳情仔細說來。”

    陳六磕磕巴巴的,將昨晚顧三找他的事講述了一邊,心裏已經悔的不行。他見顧納站在那官老爺身邊,想起街坊傳言的,顧家與織造府曹家有親的事,知道是壞在那賣妻文書上,連忙從懷裏將文書掏出來,跪倒奉上,口稱再也不敢了。

    曹寅見陳六性格憨實,不願嚇着他,叫人扶起,取了二十兩銀子給他,算是對他馬車的補償,吩咐人送他出去,同時接下了那賣妻文書,遞給顧納。

    顧納見陳六要走,開口喊住了他:“陳叔請留步”

    陳六嚇得一哆嗦,轉過身來,只是作揖:“顧少爺,小的、小的”

    顧納托住陳六的胳膊,指了指不遠處的周氏:“陳叔,那就是我母親,若是你沒意見,我就做主將母親許給你爲妻”

    陳六哪想到還要有這樣的喜事,剛要裂嘴笑,就聽曹寅冷哼一聲:“以子嫁母,胡鬧”

    旁邊周氏也哭出聲來,顧納走過去,舉着手中的賣妻契約:“娘,嫁漢嫁漢,穿衣喫飯。可您跟着那人得了什麼和守寡有什麼區別,整日裏又是織補衣服,又是繡針線,換點銀錢也都讓那人搶了去賭。如今他賣了你,就是義絕,還要守着這個家做什麼”

    周氏哭着搖頭:“娘不嫁,娘只想守着你好好過日子。”

    顧納看了看曹寅,又看了看陳六,方對母親說:“兒子要去姑爺爺府上做伴讀,放心不下的唯有母親,若是母親真心疼兒子,就依了兒子吧陳叔是本分人,您跟了他,兒子也就能夠安心學業”

    周氏流淚道:“娘跟你一起去不行嗎”

    顧納搖了搖頭:“那人的毛病,您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知道咱們母子去了姑爺爺府上,又要以爲有了依仗,胡作非爲起來。我這次去,也是要悄悄地去,十年八載是不會出府,直等着能夠求得功名,纔會去見母親。”

    周氏只是婦道人家,聽兒子這樣說,真以爲自己這個做母親的耽誤了兒子,心也就亂了。

    顧納掏出來帕子,給母親擦拭了眼淚:“娘跟着陳叔好好過日子,總有一日會等到兒子的好消息。”

    曹寅見顧納如此安置母親,知道是他怕自己有了意外,母親無所依靠,心中多了幾分憐意,只是自己還真能夠拿孩子撒氣不成,卻不多做辯解,思索了片刻,開口道:“既然是顧納的意見,周氏你就依了吧,不用擔心顧三那邊。我有位表兄在徐州任上,我派人送你們去他那邊謀個營生。”

    周氏雖捨不得兒子,但也知道只憑自己沒法子供他一直讀書,只好含淚應下。雖然她二十七,比陳六年長几歲,但看着年輕,兩人倒也般配。曹寅又送了四十兩銀子,給她做嫁妝,叫人從府裏叫了兩個妥帖的婆子,幫着簡單地操辦了親事。

    顧納安置好母親,就跟着曹寅進了織造府。莊常對顧納起了愛才之心,就對曹寅說了,將他帶在自己身邊。性格再沉着也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孩子,雖然白天無事,夜裏卻每每被噩夢驚醒,不出幾天,顧納就瘦了一圈。

    曹寅知道顧三買馬車的事,派出家丁護院沿着四面的官道追蹤,追出了上千裏仍是一無所獲。

    先不說江寧曹家的慌亂,卻說曹顒被顧三迷暈帶走後,再醒過來已經是次日。他發現身子搖來搖去,仔細打量自己所在,才發現是在個船艙裏。身邊躺着的男人看着有些眼熟,想起是前幾天在家門口看到的那個顧三。

    曹顒想起暈倒前的事,看來自己是遇到綁架的,卻不知這顧三要帶自己去何處。他低下頭,看看自己身上,從裏到外的衣服都被換了,自己穿着一個略顯肥大的布褂子。

    顧三正琢磨着發財美夢,見曹顒醒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笑道:“乖兒子,你就祈禱老子手氣好吧,要不把你賣到象姑館去看在兩家祖上的交情,老爺還真不願意那樣下作”

    曹顒想要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張開嘴巴卻發不出聲音,使出渾身的力氣,不過發出“呃呃”的聲音。他伸出手來,想要捏捏嗓子,卻渾身痠軟,使不上什麼力氣。

    那顧三面色猙獰:“啞巴兒子,你乖乖的,老子自然留你活幾日,若是敢不聽話,直接扔你河裏餵魚。”

    曹顒心裏卻氣憤,但眼下人小勢單,看樣子又被顧三餵了藥,只好安靜下來,等待機會再脫身。

    又在船上過了兩日,顧三才到目的地,卻是到了距離江寧四百里外的蘇州。

    顧三一向好喫懶做慣了的,下了船就花幾個銅板叫了輛馬車進城。坐在馬車上,他忍不住得意地哼起小曲來,曹家的人就算是懷疑到他身上,肯定要派了人馬追蹤的,誰會想到他坐船。

    蘇州古稱吳,隋時始定名爲蘇州,以城西南的姑蘇山得名,沿稱至今,又被稱爲姑蘇、吳都、吳中、東吳、吳門和平江。這裏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又被稱爲“人間天堂”。

    顧三綁架了曹顒,卻不是爲了向曹家勒索,憑藉他一個人的力量,挑戰織

    造府,那就是找死。他想着是曹顒身上的項圈與玉佩,一身的錦緞衣服也從裏到外扒了個乾淨。曹顒身上值錢的物件有一件十多兩重的金項圈,貼身帶着的和田玉雕刻的觀音玉佩,腰帶上扣下來的鴿子蛋大小的瑪瑙,還有一個裝備兩個小金元寶兩個小銀元寶的荷包。

    到了客棧,顧三要了間屋子,叫小二送了桌酒菜,自己胡喫海塞了一頓,又餵了曹顒幾調羹,爲了防止曹顒逃跑,又逼着他喝了半碗迷藥,然後才卷着財物出去典當。

    顧三爲了怕惹眼,走了好幾家當鋪,才把曹顒的飾物典當乾淨。他手上總共有了三百來兩銀子,其他兩百換了銀票,剩餘的換了大小各異的銀元寶,胡亂裹了個布包,就進了家賭場。

    要說也是奇怪,顧三雖愛賭,但運氣一直不好,一向是常賭常輸、常輸常賭的,這日在蘇州卻轉了手氣,也就半天功夫,他就用一百多兩的本錢贏了四百多兩。

    顧三美滋滋的,琢磨着既然如此順手就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兒再來,若是能夠連贏幾天,攢上千兩的家當,就贖出那些物件,將曹顒送回去。他不是窮兇極惡之人,這幾日也是擔驚受怕。想通了這些,他覺得身子都輕了許多,收拾了銀票銀兩,離開了賭場,不想早已經被人盯上。在回客棧途中,就被人用錘子刨了後腦勺,倒地時流出紅紅白白的,人已經不行了,屍體被拉進一輛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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