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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貴人

    因同屋小乞丐之死,使得曹顒不敢輕易向外界求救,怕萬一事情敗露,難逃一死。因此,不知不覺,就到了七月三十,地藏王菩薩聖誕。

    那日,來靈隱寺拜佛的香客比往日又多了幾成,富商官員、尋常百姓都奔靈隱寺而來。短短半日,邢二討到的銀錢就到了十來兩。邢二心情大好,對曹顒也和氣不少,還花一個銅板給他買了兩個爛桃。

    曹顒被日頭曬得口乾,三口兩口吃了一個,剩下的桃子卻放在衣袖中。

    到了申時,寺裏的遊客開始下山,上山的行人漸少。因此,當浩浩蕩蕩二三十人上山時,就顯得格外引人注意。來人中,前面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與一個十五、六的少年,兩人模樣有幾分相似,看起來像是兄弟二人,後面跟着的都是隨從護衛。邢二見來了主顧,剛想要上前乞討,就被兩個護衛架開。

    曹顒望着那兩人,只覺得模模糊糊地見過,但他知道肯定不是自己的記憶。他來到清朝半月,像這兄弟兩個儀態不凡的沒見過幾個。

    就聽那少年道:“四哥,那個小乞兒好可憐”

    那青年冷哼一聲:“十三弟,眼見未必爲實,市井騙術罷了”

    “四哥”、“十三弟”這兩個現代人絕不陌生的稱呼,看這兩人年紀也相合。曹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覺得渾身要發抖,袖子裏的桃子骨碌碌地滾落,正好停在那“四哥”的腳邊。

    那“四哥”停下了腳步,看着腳邊的桃子。曹顒見他手腕上戴着一串着佛珠,心下更安,用胳膊支撐着,爬到那人腳邊。他背對着邢二,將寫了血字的半塊衣襟塞進“四哥”的靴子裏,然後才撿起那個桃子。

    邢二開始以爲曹顒要求救,已做好了逃跑的打算,見他只是撿桃子,放下心來。

    那“十三弟”見曹顒的樣子實在狼狽,不忍心,從荷包裏掏出了一個銀元寶,扔在他面前。隨後,他們一行就又往靈隱寺去了。

    直到拐了個彎,那青年才停住了腳步,叫了身後兩個護衛,命他們盯住方纔乞討的一大一小。吩咐完後,他才俯下身,從靴子口裏拿出那塊碎布。

    天可憐見,算是曹顒福大命大,剛剛過去的一行人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那兩位。四阿哥胤禛與十三阿哥胤祥。原本康熙皇帝想要南巡考察河務,因太后身子最近不好,就派了兩位皇子到江南。兄弟兩個忙完差事,正趕上地藏王菩薩誕辰,就到靈隱寺來上香。

    那塊碎布,三四個成人巴掌大小,上面是暗紅色的血字:

    江寧織造府,曹寅,千兩白銀,顒留。

    不僅四阿哥變了臉色,連十三阿哥見了那血字,都覺得震驚。這血字分外清晰刺眼,使得那塊碎布像漿洗過似的,不知寫字的人描繪了多少遍。

    血字沒有交代前言後語,這也是因爲曹顒才上了學堂幾日,認識繁體字已經勉強,更不要說寫。這“江寧織造府”幾個字因爲是大門前掛着,硬記下來的。

    前年康熙皇帝南巡時,四阿哥與十三阿哥都是隨行皇子,兩人都到過曹家。十三阿哥指了那個“顒”字,驚訝道:“這個是曹寅獨子的名字,還是皇阿瑪前年御口親賜的。”

    四阿哥點了點頭:“嗯,曹顒前年是四、五歲,今年應該六、七歲,和剛纔那孩子年紀倒也對得上”

    曹寅面子雖然不大,但是其母“奉聖夫人”孫氏可是連皇帝都要禮敬三分的。兄弟兩個想着方纔那孩子的慘狀,直恨得牙癢癢。十三阿哥想要馬上掉頭救人,還是四阿哥想得周全,怕打草驚蛇,走了惡人同夥。直到天黑了,那邢二抗着曹顒,回了老巢,他纔派人將院子團團圍住,來了一個甕中捉鱉。那些潑皮對着尋常百姓耍狠還行,對着這些宮廷侍衛就有些關公門前耍大刀了,三兩下就被製得服服帖帖。

    四阿哥與十三阿哥進了屋子,見滿地爬着的殘疾孩子,觸目驚心。曹顒見來了救星,知道自己苦盡甘來,雖然知道丟臉,仍忍不住紅了眼圈。

    堂堂省府治下,西湖岸邊,靈隱寺外,竟藏着這樣一個惡人窩點。十三阿哥抽出護衛的刀,想要砍了那幾個無賴,被四阿哥止住。四阿哥走到曹顒面前,附身將他抱了起來,輕聲問道:“你是曹寅之子”

    曹顒大力地點了點頭,四阿哥又問:“你是怎麼來得杭州”

    曹顒指着邢二,張了張嘴巴,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阿平見來的這些陌生人看起來面相兇狠,但卻制服了那幾個折磨他們的潑皮,膽子就大了幾分,在旁邊說:“他是啞巴,是邢二幾天前拐來的,好像是從蘇州過來的。”

    四阿哥拿出一塊乾淨帕子,給曹顒擦淨了小臉。曹顒畢竟是從小養成的細皮嫩肉,雖然臉上被曬傷,但脖子上仍是白皙如舊。這些人除了涉嫌綁架曹家公子外,還涉及地方吏制,兄弟兩個不好逾越,就寫了個手書,派人將幾個潑皮送到杭州府關押。孩子們大多帶着傷病,又叫人將他們送到醫館。

    別人還好,那個阿平是曹顒立志要報答的,因此牽過四阿哥的手,在上面寫了個“恩”字,又指了指阿平,眼巴巴地看着這個未來的雍正皇帝,希望他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四阿哥點了點頭,果然叫人留下了阿平,而後帶着兩個孩子到了兄弟兩個駐腳的驛站,又請隨行的御醫爲兩個孩子診病。骨折還好,都沒有傷到筋,養個旬月就會好,曹顒的嗓子卻是用藥燒壞的,想要恢復不容易,江南這邊的藥品也不足。

     兄弟兩個一邊派人給京城送信取藥,一邊派人去江寧曹家傳信。

    曹顒被從裏到外收拾得乾乾淨淨,斷腿也被接上,躺在牀上如做夢一般。想起這幾日地獄般的生活,他忍不住渾身發憷,真他媽想大哭一場。

    四阿哥與十三阿哥領着阿平進來,看了看牀上躺着的曹顒,又看了看阿平,都是好相貌,像是兄弟兩個。

    阿平見到曹顒,放下十三阿哥的手,跑到牀邊,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說:“我的傷就快好了,你也要好起來兩位爺說你是什麼織布大人的公子,那收我做個小廝可好我沒有爹孃,不知道投奔誰去”說到後來,聲音已經低不可聞。

    曹顒搖了搖頭,笑着指了指自己的手和腳,又指了指阿平與自己。阿平以爲曹顒不肯收留自己,眼淚已經要出來,四阿哥開口道:“他說,不要你做小廝,要你做他的手足,你們兩個做兄弟。”

    阿平不敢相信,瞪着圓圓的眼睛望着曹顒,見曹顒笑着點頭,才歡呼道:“我有哥哥了,我有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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