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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餘波

    平郡王府,西南客房。

    距離曹顒暈倒在王府門口,已經過去了整整三日。經過幾位太醫的看護,曹顒終於悠悠地醒過來。

    三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三日,北京的茶館裏又添了幾件雜聞趣事。像什麼納蘭家的小子御前失儀,被打了幾十板子;郭絡羅家的大少縱奴行兇,被革了二等騎都尉的爵;平郡王府的寶格格帶着鑲紅旗的少爺們將鑲黃旗的給堵了,差點就引起大混戰,等等。

    曹顒醒過來,幾位太醫都鬆了口氣,命關既過,接下來只需好好調理就好。

    曹顒昏迷這三日,曹佳氏、訥爾蘇與紫晶都懸着心,只是每個人擔心各不相同。

    曹佳氏與訥爾蘇知道曹顒昏迷真相,並不爲他身體擔心,而是怕幾位太醫朝夕間發現什麼不妥。紫晶不明真相,卻是實實在在的擔心,三日來衣不解帶地在曹顒房間照料。曹佳氏看了很是不忍,想要悄悄告訴她真相,卻被訥爾蘇攔下,此事多少擔些欺君的干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直到曹顒醒來,再三確認了無性命之礙,疲勞不堪的紫晶才肯下去休息。

    待到房間裏沒有其他人,訥爾蘇佩服地看了看曹顒,道:“顒弟竟料得不差,確實是納蘭承平搞鬼”

    曹顒半坐起身,沉睡了三日,渾身骨頭都酸了,扭了扭脖子,說:“那日見他等我就覺得意外,乾巴巴的又實在沒有什麼話,遇到貴山他們時,又不似意外的樣子,就覺得有些蹊蹺。”

    “這幾日,那幾個太醫可沒少在你身上折騰,每天幾碗安神補身的藥,每隔六個時辰,金針扎穴,顒弟,不會留什麼後遺症吧”訥爾蘇有些不放心,面帶憂色地問道:“別隻爲收拾幾個雜碎,倒傷了你的身子,那就太不值個兒”

    曹顒回答:“幾位太醫扎得都是安神的穴,並不礙事”

    訥爾蘇點了點頭:“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你一定想不到,納蘭承平背後的人是誰”

    曹顒動了動自己曾脫臼的左臂,見行動如舊,安下心來:“不會是哪位皇子吧”

    訥爾蘇笑道:“若是哪位皇子,萬歲爺怕還氣得輕些,竟是位皇孫,旒慶宮的弘皙貝勒”

    “弘皙貝勒”曹顒還真有些意外。

    弘皙貝勒,太子的次子,生於康熙三十三年,生母是太子的側福晉李佳氏。雖然是庶出,但是因太子長子很小就病故,又自幼由沒有嫡子的太子妃石氏撫育,弘皙貝勒身份尤爲貴重。康熙皇帝對自己這位長孫,也疼愛有加。

    “弘皙貝勒,還是個孩子啊,我哪裏招惹過他”曹顒略帶不解。

    “不過比你小半個月,哪裏還是孩子皇家的人,都跟人精似的。太子欲召你爲弘皙伴讀,這事算不上什麼機密。你這邊不聲不響的,掃了他們的顏面,想要給你個教訓,估計也是爲了殺雞駭猴,讓人知道太子勢力尤存只是既然牽着到他,怕是你難討回公道了”訥爾蘇說到後來,很是惆悵。

    曹顒知道訥爾蘇是想起去年被太子鞭打之事,看樣子至今怨恨未消。

    平郡王府,西北角,碧桐軒。

    這裏是平郡王胞妹寶雅格格的閨房,如今寶雅在正房西側的暖閣裏見客。客人是寶雅格格的閨中密友,鑲紅旗副都統萬吉哈的嫡長女永佳。因永佳的母親是康親王府出來的格格,算起來永佳與寶雅還是遠房表姐妹。

    雖來也奇怪,寶雅雖是個愛動的性子,但卻偏偏喜歡下棋,下棋時也肯安靜下來。

    永佳自幼被額娘按大家閨秀的規矩教養,琴棋書畫雖算不上樣樣精通,卻都拿得出手。她來了,寶雅自然是擺開棋局,纏着她下棋。

    兩人坐在暖閣的炕上,你一步我一步地下了起來。永佳卻是有些心不在焉,連着被寶雅吃了幾條大龍,最後還是寶雅覺得實在無趣,叫人撤下棋盤。

    “姐姐身體不適爲何這般沒精神氣”寶雅面帶關切問道。

    永佳搖了搖頭:“沒事,或許是昨兒睡得晚些,身子有些乏”

    寶雅忙叫小丫鬟送來兩個靠枕:“既然身子乏,咱們就倒着說話,這樣側身坐着實在累得慌”

    等到兩人躺好,永佳開口問道:“他,身子可好些了”

    寶雅一愣:“他,哪個他”說完,才恍然大悟:“姐姐是問曹顒啊,早上就醒過來了。我還去那院子看過,雖然憔悴了些,但太醫說是無大礙了”

    “佛祖保佑”永佳的聲音低不可聞。

    提到曹顒,寶雅憤憤難平:“那貴山算什麼東西,竟敢這般欺負人。那些鑲黃旗的混蛋也沒個好東西,二三十人打一個,他們真不

    算男人,丟盡咱們滿洲勇士的臉面”

    “貴山不是斷了一條腿嗎,參與打架的也都在順天府捱了板子,你就消消氣。昨日那般,若是沒有王爺及時趕到,兩旗的子弟發生械鬥,那可不是鬧着玩的”永佳想起昨天前門大街,兩旗子弟一觸即發的情形,雖然她只是做着轎子遠遠看着,但仍是覺得後怕不已。

    寶雅瞥了永佳一眼:“姐姐越大膽子越小了,莫不是成了大姑娘,就要學做賢良”

    永佳聽出寶雅語氣中的不滿,伸手去咯吱寶雅:“好呀,我一心爲你,你倒嫌了堂堂一個多羅格格,帶着幫小子去打架,你就不怕傳到太后老佛爺的耳朵裏,將你拘進宮裏學規矩”

    寶雅最是怕癢,邊笑邊躲,笑得花枝亂顫,嘴裏求饒道:“好姐姐,都是寶雅的錯,就饒了寶雅吧”

    永佳見寶雅都要笑出淚來,才住了手,平躺着,用帕子遮住臉,聲音有些落寞:“就算你嫌我囉嗦,又能嫌幾日呢”

    寶雅止住笑:“姐姐虛歲十六,要參加今年的選秀嗎”

    “嗯”永佳意興闌珊地應着。

    “伯爵府是大族,姐姐又是康王府的外孫女,身份高貴,應該能夠指個好人家,姐姐不必擔心”寶雅勸慰道。

    “哪裏有什麼好人家,不過是大籠子、小籠子罷了若是不幸,做了側室,要看正室夫人的臉色,即便不至於有打罵,勾心鬥角是難免的;若是正室,不過是個體面的擺設,應付丈夫的妾室,還要裝大度。”永佳說着,有些不耐煩起來:“仔細想想,嫁人真真是要不得的,實在不行,我就絞了頭髮,做姑子去,倒也清淨”

    “姐姐又沒嫁過人,哪裏就有這樣不看實在不行的話,寶雅就求太后,讓她老人家將你指給我哥哥做側福晉嫂子是個脾氣好的,你們定能合得來”寶雅道。

    永佳聽着不像話,忙從炕上坐起,見門口沒人,才放下心來,嗔怪寶雅道:“竟說孩子話,這話可要就此打住,若是傳到福晉耳朵裏,我可就沒臉再來找你玩兒了”

    “爲什麼不能讓嫂子知道”寶雅仍是懵懂不懂。

    永佳無奈:“哪裏有女子願意與人共夫的自古以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嫡妻欺凌妾室,尋個由頭打死了也是有的;妾室得了寵,謀害嫡妻的也常見。”

    “怎麼會這樣,嫂子對哥哥的幾房妾就很好”寶雅眼睛瞪得滾圓,還是不太相信。

    永佳見寶雅胸前掉出個玉環,正是她自幼不離身的,開口問道:“若是有人想要你的玉環,你捨得給嗎”

    寶雅搖搖頭:“當然不給,這是額娘留給寶雅的念想兒,誰要也不給。”

    “那要是有人不拿走你的玉環,只是想和你換着戴,或者拿起賞玩呢”永佳接着問道。

    寶雅皺着眉道:“既然是寶雅的,怎麼還會有人這般不知好歹,實在沒有道理。”

    丫鬟們上來送茶點,永佳看了看仍是孩子心性的寶雅,不知該不該羨慕她的無憂無慮,又想起客院那人,暗暗嘆了口氣。

    乾清宮,東暖閣。

    領侍衛內大臣傅爾丹覲見,帶來太醫院與平郡王府那邊的消息。康熙知道曹顒已經醒過來,性命是無礙了,心裏鬆了口氣。

    傅爾丹見康熙心情好些,開口替跪在乾清宮門口的弘皙貝勒求情:“萬歲爺,還是饒了二貝勒吧二貝勒不過是個孩子,已經跪了兩個時辰”

    康熙皺着眉:“弘皙是孩子,曹顒只大他半月,是不是孩子”

    傅爾丹聽康熙提到曹顒,想起他前幾日去探病時見過的奄奄一息的少年,暗暗爲自己方纔的心軟羞愧。

    康熙看了看窗外,對門口侍候的梁九功道:“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弘皙走了進來,因跪得太久,腿腳有些不便。

    康熙站在御案後,冷着臉看着自己最疼愛的這個長孫。

    弘皙先是給康熙請安:“孫兒給皇瑪法請安”隨後才擡起頭來,紅着眼圈望着康熙,眼裏盡是委屈。

    “哼”康熙冷眼看着弘皙:“怎麼,還委屈你了,難道不是你叫納蘭承平設局對付曹顒”

    “皇瑪法,孫兒並沒有半點害人的意思啊只是聽說皇瑪法贊過他,阿瑪又要他來做孫兒的伴讀,孫兒想試試他的身手,只是少年意氣,誰會想事情會鬧大”弘皙滿臉委屈地辯道:“孫兒是皇瑪法教導大的,怎麼敢去胡作爲非”

    康熙心中苦笑,少年意氣,那就能夠找上郭絡羅家的傻子,行這一箭雙鵰之計;就能夠下令,對曹顒生死不論。孫兒,真是好孫兒,只是如今這孫兒也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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