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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二章 水落

    魏家兄弟很晚纔回府,帶回的消息卻讓曹顒與莊席很是喫驚。之前所猜測的完全應驗,那買兇的是通州本地人,但是身份有些出乎衆人的意料。那人竟是一年近古稀之老翁,姓梁名勉,乃是通州大戶。

    原來,魏家兄弟快馬加鞭前往通州後,就將縣城的三兩家錢莊都訪遍,這半月來並沒有大額的銀錢支取。

    兩人又按照莊先生所囑,打聽了通州地面上的大戶人家,看看近日有沒有大宗買賣的。雖然也有兩家典房賣地的,但是銀錢數目不過千八百兩,只有梁勉在十月初以五兩一畝的價格,

    賣了幾個莊子,總共算起來也有八、九千畝。要知道,這通州地面的良田價格是每畝七、八兩銀子,好的甚至能夠達到十兩。像梁勉這樣低的價格,實在是反常。

    魏家兄弟查到這裏,就細細打探梁勉的家世背景。梁家是通州大戶,詩書傳家,族中有不少子弟入仕。不過樑勉子嗣艱難,只一子一女,其子中了進士後,曾做了十多年京官;女兒則嫁給兄長的房師,一個熊姓京官爲填房。那熊家是名門望族,那人又是高品京官,梁家實在是高攀。梁氏出嫁三年,留下個稚子後,就病逝了。

    梁勉怕姑爺家子弟多,外孫年幼失母受欺負,就同姑爺商議後,將其接到身邊撫養。幾年後,他兒子放外任,趕上洪水,闔家遭了難。梁勉的血脈只剩下其外孫這一脈,自是當成心肝肉似的,捧在手心裏。

    這般嬌縱之下,這個孩子漸漸長大,倒還真給外祖長臉,康熙四十五年中了進士,封爲庶吉士,今年四月升了翰林院編修。不想九月底不知因何入獄,沒幾日就自縊在獄中。

    梁勉年近古稀,只有這點血脈,就此斷絕,其人似瘋癲。幾日內就出手了將近萬畝良田,引得那些惦記其家產的族人痛得直跳腳。登門勸告的人絡繹不絕,想要給老爺子做繼子繼孫的不可勝數。老爺子始終不鬆口,開始還應對,過後就是閉門不納。

    而其管家梁喜近些日子卻闊綽起來,置了個外宅,養下了兩個粉頭。整日裏,呼朋喚友,胡天黑地,囂張無比。

    經過在梁家附近的盤查,魏家兄弟差不多能夠確認去找萬九的中間人就是梁喜。因爲在萬九等人進京之前,梁喜曾兩次出入萬九家。另外,他還在醉酒後向人吹噓,連萬九那般人物如今都要趕着自己叫“梁爺”,在自己手下辦事。

    不過,等到兄弟兩人想要找梁喜時,卻是晚了一步。順天府的捕快來了,也順着梁喜這條線,查到了梁家。

    因梁勉的兒子生前是朝廷命官,不是尋常百姓,所以捕快還算客氣。不想梁老爺子聽到通報,說是要換套衣服,進房間後就再沒出來。等到捕快們進去時,老爺子的屍體也硬了,等到仵作來驗過屍,結論是吞金。

    梁家只有梁勉一位主人,出了這麼大的事,頓時轟動了整個通州。梁家的遠支近支族人,鬧鬧哄哄地都上門來,想要瓜分家產。結果,順天府的捕快派人快馬回京請了旨,以買兇謀殺朝廷命官的罪名查封了梁府,同時將梁喜押回了順天府。

    魏家兄弟遠遠地看了這場熱鬧,實在想不通這裏的一個土財主如何能夠與遠在江寧的曹寅結下仇怨

    曹顒聽了通州那邊的消息後,心中也想不明白原由。只有莊席,沉思許久,隱隱理出些頭緒來。

    “顒兒,可知前吏部尚書熊賜履其人”莊席開口問道。

    熊賜履這可是康熙朝有名的內閣大學士,曾經與明珠、索額圖、高士奇並稱爲“四相”。三藩之亂後,熊賜履因曾上書反對撤藩被罷官,隨後寓居江寧。十餘年後,再次入朝,直到康熙四十二年告老乞休,康熙四十五年返回江寧。

    遠在曹顒進京前,就對這位大學士的履歷知道得七七八八。只因這位大學士在江寧的宅子,就是曹顒當年守孝待過的清涼寺附近的清涼臺。當年曹顒在的寺裏,曾多次聽那些和尚們提到這位大學士。在江南人眼中,熊賜履不是官員,而是一位大學者,他的著作學辯、學統、學規學餘等書流傳於世。因其祖籍孝感,本名孝昌,所以世人也尊稱他爲“孝昌先生”。

    曹顒想起一事,問道:“孝昌先生不是八月就去世了嗎影影綽綽的,好像聽說上了遺折”

    莊席點了點頭:“確有此事,還引出一場不小的是非孝昌先生死前寫了遺折,死後其家人將摺子送到京中。當年聖駕在塞外,中間輾轉了好些日子纔到御前。遺折上有舉薦其族侄翰林院編修熊本的話,上邊那位不信此事,命人詳查。結果竟查出遺折是篡改過的,是熊本買通熊府下人所爲,這可是欺君之罪。熊本入獄,隨後被判了斬首,沒幾日自縊在獄中。”

    “熊本是梁勉的外孫”曹顒有些明白其中的緣故。

    莊席摸了摸鬍子:“看來是如此了,只是既然是朝廷下旨要處斬熊本,爲何梁勉會怨恨令尊,這就是讓人不解之處了”

    莫非在熊本案過程中,自己那位“密探”老爹提供了什麼了不得的情報,成爲其定罪的依據,因此纔會被人恨上可是既然是“密探”,上的又是“密報”,那一個田舍老翁怎麼會知曉被換了的炸藥呢滅口的殺手呢買兇之事真相大白後,明裏的答案竟是如此的簡單,可細細思索,卻是迷霧重重,太多的東西隱在這迷霧之中,只漏一鱗半爪的痕跡,越發讓人困惑。

    草原兇殺的幕後之人到底是誰這京城買兇案的背後又有何隱情曹顒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在接下來的十來天,魏家兄弟早出晚歸,從賬面上支出了不少銀錢,只爲這個答案。

    曹顒原本懷疑前些日子殺掉的那些人是四阿哥的人,畢竟無論是雍正皇帝的正牌特務機構“粘杆處”,還是野史裏寫的暗人組織“血滴子”,在後世都太出名了,想不聯繫起來都難。

    此外,他心中也隱隱地懷疑三阿哥。畢竟在這場尚未落幕的奪嫡大戲中,四阿哥表現得是看客,不管其心中怎麼想,行爲始終是恭順低調的。三阿哥則不同,雖然他在諸位皇子中才能並不出衆,母族也不顯赫,但是卻始終表現得很積極。

    然而魏家兄弟監視了三阿哥府與四阿哥府半個月的時間,卻始終未發現有任何異樣之處。

    順天府那邊,在衆捕快從通州歸來後第四天,以梁喜斬立決、梁家家產充公爲終審判決,徹底結了案子。

    這場轟動京畿的大案就此塵埃落定。

    城北,大井兒衚衕,塞什圖宅邸。

    自那日塞什圖幫忙攔馬救人後,曹顒雖然心底感激,但是出於對自家和塞什圖安全的考慮,一直沒有帶着弟妹去拜謝這位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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