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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妾意

    江寧,清涼寺,後山。

    曹顒席地而坐,面前是兩個打開的紙包,一個裏面放着燻雞,一個裏面放着醬豬蹄,都是切好的。在他的對面,坐着一個穿着青色僧袍的少年和尚,剔得青旋旋兒頭,正雙手合十,很是虔誠地望着那兩包葷食。

    “小和尚,明兒你真要受戒嗎不再仔細斟酌斟酌雖說出家清淨,但是紅塵也有紅塵的趣味。人活一世,自在隨心些多好,何必用這些個清規戒律拘了自己”曹顒忍不住勸道。

    他這樣子,不過一貪嘴的少年,哪裏有什麼佛性

    這小和尚是清涼寺的沙彌智然,他正從容伸出手來,十分優雅地掰了一隻雞腿送到嘴邊,聽了曹顒的勸,不在意地說道:“大自在就是不自在,不自在就是大自在,曹施主不必再勸了”說完,已經咬了口雞肉,邊喫邊點頭,看樣子對其滋味甚爲滿意。

    曹顒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你才十六,自幼在清涼寺長大,沒有見過外頭的花花世界哪怕是出去遊歷兩年,再決定是否正是受戒也不晚”

    智然迅速地喫完一個雞腿,又拿了半塊豬蹄,邊喫邊說道:“若是耐不住修行寂寞,就算是七老八十還俗也無不可,眼下受戒不受戒又算得了什麼。師傅只有小僧一個弟子,若是小僧不能正式受戒,師傅他老人家該多失望”

    曹顒笑了笑,這小和尚,既貪嘴,又孝心,也離六根清淨也差太遠了。罷了,還是隨他,待到到他想還俗時,再幫他就是。

    智然想來也是許久未開葷了,轉眼七七八八地將兩包葷食喫個乾淨,隨後纔對曹顒道:“寺裏月初又新制了一批香,準備下月佛祖誕辰用的,師傅想着曹施主年前來信曾提過的,就留了一份出來,這次施主來,正可以帶回去。”

    “新制了香了”曹顒很高興,這可是“行賄”四阿哥的好東西,就這般不遠不近地聯繫着,再在十三阿哥面前多親近些,也讓曹家做個隱形的“四黨”。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曹顒提到明兒會來觀禮,智然小和尚鄭重謝過。他本是棄嬰,襁褓之中就被人扔在清涼寺門口,自幼由師傅拉扯大,實在沒有什麼親人,朋友也只有曹顒一人。

    回到織造府,正看到莊常皺着眉從二門出來。曹寅雖然近日精神頭漸好,但仍是不能下牀,莊常年歲大了,沒那麼多避諱,一些需要與曹寅商議的公務就進去開陽院,與之商議。

    曹顒迎上前去,問了聲好,因見莊常眉頭緊鎖,不由問道:“先生可是爲前幾日的旨意煩惱”

    莊常點了點頭:“按照章程,這幾日老朽交接了織造府的幕僚差事後,就要去蘇州那邊去,往後大人這邊,還需要公子多擔待了”

    “李家”曹顒不知是該爲曹家慶幸,還是爲李家悲哀。但是畢竟兩家實在是休慼相關,往來得太密切。在別人眼中,江南三大織造曹家、李家與孫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李煦與曹寅不同,更像個官僚。他與曹寅出身一樣,這些年卻始終位於曹寅之下,如今能夠直接效忠康熙,成爲通政司主官,怕是難免醉心於權利。在前幾年,他就曾大肆挪用鹽課的銀錢填補蘇州迎接的虧空。曹寅曾勸他幾次,他都不知避禍收斂。

    想到這些,曹顒與莊常都有些憂心。莊常嘆息了一聲,道:“畢竟是公子母族,若是公子能夠幫時就幫一把,實在無法援手就要想着摘下干係,不要被牽連進去,否則之前這些就白籌劃了至於老朽,明年就是花甲老翁,實在沒轍子就只好祈病。”

    都是肺腑之言,曹顒點頭應了。

    莊常又道:“雖然老朽不在這邊府上,但是老朽的堂弟公子卻可以信賴。他年輕時曾受過公子父祖的恩惠,對曹家只有一片感激,不會有二心。”

    “先生多慮了,即便先生不在這邊府裏,也是家父至交。京城莊先生,小子一向以師待之,絕不敢有半分簡慢之處”曹顒鄭重道。

    莊常點了點頭:“公子心地純良,頗具大人年輕時的風範,是老朽囉嗦了”

    兩人別過,曹顒進了二門,仍是先去開陽院給父母請安。

    經過一個多月的調理,曹寅的面色好了很多,倚坐在牀上。李氏坐在牀前的小杌子上,手裏剝着荔枝,然後遞到丈夫的嘴邊。

    曹顒站在門口,看到這個畫面,心裏暖暖的。這些日子,隨着曹寅身子漸好,李氏的心情也跟着好起來。仔細算起來,夫妻兩個這樣守着幾個月的日子實在不多。往年,曹寅有大量的公務需要處理,每月有大半月的時間在江南各處,留在織造府裏的時間少之又少。

    “大爺來了”李氏身邊的大丫環繡鸞從外間進來,看到曹顒道。

    李氏起身回頭,這纔看到兒子來了,見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也有幾分尷尬。

    曹顒心裏暗歎,母親的人實在是太羞澀了,不過是丈夫喂個荔枝,老夫老妻的,有什麼的不過,面上卻一點也不顯,上前幾步,給父母請了安。

    父子說了兩句閒話,繡鸞低聲請示李氏,廚房那邊飯菜好了,是不是現在擺飯。

    曹顒雖然剛剛瞧着小和尚吃了兩包肉,自己卻是未喫的,肚子也有些餓了,就笑着對李氏說:“今兒兒子就在母親這裏混飯吧待會兒,也去把萍兒叫來,咱們一家人也許久沒一塊兒喫飯了”

    李氏望着兒子,慈愛地笑笑:“今兒卻不行,大夫讓你父親這幾日清清腸胃,

    我陪着你父親喝粥呢再說,萍兒那邊早準備好的,等你一起用晚飯還有客呢,你換了衣服也去吧,別叫人家等得久了”

    “三妹妹那裏有客”曹顒倒是有些好奇:“誰家的千金,是姐姐在家時往來的那些小姐嗎我去了,卻是不妥當吧”

    “不是那些個,等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快快換過大衣裳過去吧”李氏卻偏偏與兒子賣起來關子,不肯直說。

    回到求己居,曹顒換了家常衣服,擦了把臉。因見繡鶯進來,他就問道:“你去過春暖閣沒有可知姑娘那裏到底來了什麼客”

    繡鶯卻是知道的,笑嘻嘻地回道:“是鄭姑娘來了,早上婢子去太太那邊回事時,正趕上鄭姑娘去給太太請安。後來三姑娘得了消息,也過來瞧鄭姑娘,好像是留了鄭姑娘在府中住下”

    曹顒苦笑着搖了搖頭,怪不得方纔覺得母親笑得古怪,父親也是一副看戲的情景,原來是鄭沃雪來了。因珍珠養殖的事,曹寅不願意讓鄭沃雪脫離曹家,這曹顒可以理解。但是,眼下既然想出要把那養殖法子轉讓出去,就沒必要再將她往自己身上牽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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