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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七章 別過

    十月初一,大朝會。

    東方漸白,太和門外已經是百官雲集。今日是頒康熙五十三年憲歷的日子,太和門兩側都擺放了全副儀仗。

    若是擱在過去,曹顒可以穿着和碩額駙的官服往前站,如今身爲衙門主官,卻是有些不妥當。因此,他穿着五品補服,很是安分地站在太僕寺屬官這邊。

    唐執玉與伊都立都有些尷尬,不想站在曹顒身前。曹顒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補服,消停地往後頭站去。他的心裏,卻是思量着一件事。

    二阿哥爲儲君時的侍衛中,有個叫得麟的,侍奉二阿哥多年,向來最爲二阿哥倚重。二廢太子後,這個得麟也因“爲人狂妄”,被康熙下令鎖禁在家。

    因得麟之父阿哈佔補授福陵關防,在奏請過康熙旨意後,將兒子帶到奉天任上。不久,便有得麟的叔叔佛保上奏,說侄兒“怙惡不悛”,請交奉天將軍正法。

    康熙收到摺子,便下旨給阿哈佔,命他將得麟處死。阿哈佔詭稱兒子已自縊身死,私下讓孫子白通帶兒子潛蹤逃匿。

    有人祕密將此事稟告朝廷,康熙遣刑部官員緝拿得麟,最後在山東膠州將其擒獲。得麟之父,此時已畏罪自縊。

    刑部這邊經過會勘,將得麟父子定了大逆罪,得麟凌遲處死,得麟之父雖然身故,卻不能免責,應開棺戮屍;得麟之子白通,擬了絞監候;膠州地方文武官,犯失察之罪,由山東巡撫查參益處。

    膠州與沂州毗鄰,其文武官員,曹顒也大多見過。不過,現下他卻不是爲那些倒黴的傢伙嘆惋,而是暗歎康熙的帝王手段。

    不過是殺雞駭猴罷了,得麟不過是東宮舊屬,若真有什麼萬惡不赦的罪過,也不會允他圈在家裏,直接便處置。

    之所以這般大張旗鼓,康熙也是在向朝廷與地方官員表態。廢除太子這一年裏,因儲位未定,難免有官員要揣測帝王的心思。

    八阿哥雖說風頭強勁,在官員中最得人心,但是康熙這邊卻始終沒有青睞哪位皇子的意思,衆人心中也是有些沒底。

    想着康熙與元后情深意重,待廢二阿哥自幼又是優容有加,便也有人思量康熙會不會再次復立二阿哥爲儲君。

    萬壽節後,京中暗流涌動。有史以來,高壽的帝王能有多少康熙已經登基五十二年,已經到了花甲末年。

    處置得麟一家,便是康熙對朝廷上下的答覆,二阿哥是徹底失勢。就算有人想要再爲二阿哥搖旗吶喊,得麟一家便是前車之鑑。

    勳門世家,講究的是家族興衰,就算有子弟存了攀附二阿哥的心思,想來其親長父兄,都不會允許家族出此忤逆之子。

    不過,這般做的後果,怕是更讓那些窺視儲位的皇子心裏癢癢。除了二阿哥是元后嫡子,其他皇子都是庶出,母族雖身份各異,但是曉得外戚不是關鍵的。

    經過索額圖與明珠的朋黨之爭後,康熙對外戚遠不如過去那般倚重,甚至多少還有些提防之心。

    如今,康熙五十二年眼看就要過去,四阿哥在康熙駕崩前不顯,八阿哥現下雖看着風光,不過是如履薄冰罷了。過兩年會有西藏亂起,然後十四阿哥領兵出征,並且因此實力大增。

    曹顒想着自己所知的歷史,不過是個大致走向,具體的卻是不甚知曉。

    根據弘曙所說,十四阿哥對他怨憤尤深。除了永慶之事,曹顒也不曉得到底是哪裏出了紕漏,招惹了這位皇子阿哥。

    十四阿哥要風光到雍正上臺,若是真要出手陰人,那自己也不能一味被動挨打。

    曹顒心裏拿定主意,這兩日要同莊先生說道說道此事,若是能傳到康熙耳中,卻是不善。

    就聽到鼓樂齊鳴,康熙上朝了。

    先是頒佈康熙五十三年憲歷,隨後是兵部與吏部的兩個摺子,便散朝了。

    若是擱在往年,怎麼不得折騰個大半個時辰,今年卻只是一刻鐘完事。王公百官百思不得其解,都三三兩兩地彼此試探着,看能不能打探出皇帝這麼早散朝的緣故。

    答案卻是五花八門,有說宮裏老太妃病重,皇帝孝順問疾的;有說有個任過領侍衛內大臣的國公爺病重,還有說是皇帝因得麟的大逆之罪,想起二阿哥,傷心難忍。

    總之,大家就是用着隱晦地語言,表達了心裏的猜測。

    曹顒在旁聽過,心下只道好笑,帝王也是人,累了乏了,不耐煩那繁瑣的大朝會也是有的。衆人這邊揣摩聖心,真猜到了又能如何帝王的眼中,愚鈍的臣子,永遠比聰敏的臣子更能倚重。

    曹顒沒有思量那許多,今兒他還有得忙。先要去衙門打個卯,還要往回輔國公鄂飛府上探病,最後還要往十三阿哥府上拜壽。

    幸而衙門裏事務不多,待了一個時辰,曹顒便完結手上的差事。他同唐執玉、伊都立打了招呼,便出了太僕寺衙門。

    剛過西單牌樓,曹顒便就一人騎馬迎面過來。看到曹顒,那人仔細打量了兩眼,方翻身下馬,打千問道:“請問可是太僕寺曹大人”

    曹顒勒馬看了,卻是有些眼熟。

    就聽那人道:“小的是輔國公府上的,老主子現下垂危,唸叨着見大人。主子命小的來衙門,請曹大人過府。”

    曹顒這纔想起來,自己三月間見過這人,他是鄂飛嗣子鄂齊的長隨。

    曹顒唬了一跳,這才得了鄂飛臥病的消息,怎麼就垂危了現下,卻來不及思量那許多,曹顒忙催馬隨着那長隨往輔國公府上行去。

    鄂飛府邸在方家衚衕,離西單這邊不算遠。因正是早上,街上往來行人稀少,衆人快

    馬加鞭,不到兩刻鐘便到了。

    前年疫病肆虐京城時,曹顒曾到過這邊府邸。當時只覺得是座死氣沉沉的大宅子,冷清得駭人。

    如今,大門已經重新粉刷過,裏面往來的下人長隨也比過去多。或許是如今輔國公府添了嗣子鄂奇以及家眷的緣故,這邊宅子看上去減了幾分淒冷。

    曹顒卻顧不得這些,雖是同鄂飛不過數面之緣,往來並不親密。但是或許是因那次對話的緣故,使他曉得鄂飛孤獨半生的原由,竟然是自己的父母,多少生出些愧疚之情。

    再加上,鄂飛那種無法對人言之的孤獨,使得曹顒身爲感觸。在他自己個兒心中,不是也隱藏了一個大祕密,無法上告父母、下告妻兒。

    鄂齊得了音訊,曉得曹顒到了,忙親自迎了出來:“曹大人,勞煩曹大人這一遭,實在冒昧,還請勿怪,我也不曉得阿瑪是何緣故,打昨晚開始,便嚷着要見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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