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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九十七章黃雀

    三月二十八,暢春園箭廳,小朝會,吏部上了奏本:廣東廣西總督趙弘燦、廣東巡撫滿丕將米價騰貴之處並未據實預先奏聞,及奉上命令其明白回奏,復行巧飾,殊屬溺職。趙弘燦、滿丕俱應革職。

    康熙准奏,趙弘燦、滿丕俱著降五級留任。

    這不是尋常的人事調令,這兩人是去年萬壽節陛見與年底陛見之人。兩人同省爲官,而且都往八阿哥府送了重禮。

    說起來,這外地官員,多是怕進京。有句官場老話,叫“京官嘆清苦,外官畏進京”。

    就是曹家,伯爵府,不過兩房人口,曹寅夫婦還不在京,這一年的拋費也需要五、六千兩銀子。

    像其他王府、貝勒府人口繁重的,需要的花費更大。單純靠俸祿與莊子的出息哪裏能夠,主要的銀錢收入,還是在外官進京的孝敬上。

    外地小官就不說了,沒啥身份,也沒啥錢,就是想送禮也尋不到門道。各省總督、巡撫、布政使、按擦使這幾位主官到了京城,那需要往各處送的“冰敬”、“炭敬”,還有“端午、中秋、年節”這三節水禮,可是海了去了。

    八阿哥是主事阿哥,分管刑部,兼管吏部,這地方督撫到了京城,自然少不得他府上的孝敬。

    因這幾年八阿哥立儲呼聲高,許多外地督撫也都是心中忐忑。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不在京城,擁立之功也得不上的,怎麼也得先賣乖示好才成。

    好不容易熬巴到督撫這個位置,再進一步就是封閣拜相,誰不心熱呢

    因此,他們便也留了心眼兒,趁着回京陛見的機會,到八阿哥這邊孝敬來了。

    縱然打着各種旗號,其中深意,又哪裏能瞞得過康熙的眼睛

    八阿哥在京官中口碑好沒什麼,康熙卻不能容忍他的影響力擴散到地方。

    兩廣總督趙弘燦與廣東巡撫滿丕實是沒有好運氣,正趕上康熙想要發作八阿哥的時候,就這般料理了。

    曹顒雖然每天衙門到家、家到衙門兩點一線,但是平日在衙門裏也支起耳朵,對這些朝野上的事也多曉得。

    再說,還有莊先生在。兩人沒事時,擺上一盤象棋,說起八阿哥之事,也都認爲眼下已經是死局。

    當吏部奏本一上,八阿哥雖說神色未變,但是身子已經僵了。他是兼管吏部的阿哥,卻並不曉得此事,這是因何緣故

    前幾日發作的輔國公賴士,今日降級的趙弘燦、滿丕,都是他的人。

    難道真如外邊傳言那般,皇父容不下他了八阿哥隱隱地生出些許絕望來,他打小因生母位份低,咬了牙地往上拼。

    學問也好,政務也罷,他哪一樣比其他阿哥差了。

    爲何,爲何,皇父從未曾贊過他一句好,每每望向他的眼神,都是嘲諷與輕蔑。

    就算身爲“辛者庫賤婢之子”,也一樣流了您的血。要是真那樣因出身的緣故,瞧不上他,爲何還要讓他生到這世上

    八阿哥站在那裏,只覺得寒到骨子裏。

    要是沒有希望,就不會有這般失落。

    要是沒有當年“一廢太子”後,百官的舉薦,那他這個“辛者庫賤婢之子”,雖然心裏也惦記着儲位,但是也不會這般煞費心力。

    儲位,離他,曾只差了一步之遙。

    爲了這一步,他這五、六年來,喫不好、睡不好,費心籌劃,頭髮都掉了一半。

    這五、六年來,太子復立又“二廢”,三阿哥忙着修書了,四阿哥冷臉禮佛,而他則被高高地推到了臺上。

    這哪裏是他自己走的要是沒有皇父的默許與推波助瀾,他怎麼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結果呢,弘皙長大了,皇孫入住暢春園了,仿“明祖立建文”舊事的傳言,鬧得沸沸揚揚。

    他這個被推到檯面上的阿哥,成了試金石。那些有私心的、對皇父不忠的官員,在慾望的趨勢下,就這樣無所遁形。

    八阿哥不是傻子,這些年來他一次又一次地安慰自己,皇父如此,是器重與考驗他。如今,卻是連自欺欺人都不能了。

    諸位年長皇子中,除了被圈的大阿哥與二阿哥,多年不露面的十三阿哥與抱病的十阿哥之外,其他都出席朝會,在堂上左右分站。

    左邊依次是三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十二阿哥、十五阿哥、十七阿哥,右邊是四阿哥、七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十六阿哥。

    九阿哥不放心八阿哥,側過頭,往八阿哥那邊望去。曉得他難受,但是因未散朝,也無法出言安慰。

    曹顒因心裏有數,雖然沒有刻意,但是也盯着這幾個皇子的動靜。四阿哥,仍然是不動如山啊。

    少一時,散朝。

    曹顒因想着用小湯山溫泉那邊的地換莊子之事,想要賣人情給十六阿哥。因爲之前就是十六阿哥跟曹顒提過這事,道是有人託十六阿哥相問。

    出了箭廳,曹顒退到一邊,等十六阿哥出來。

    還未見十六阿哥,七阿哥先到了。

    說起來七阿哥只比曹顒大十四歲,今年才三十五,但是這言談之間,越來越有泰山老岳父的威儀。

    七阿哥對曹顒問了幾句初瑜之事,才揹着手走了。

    曹顒望着七阿哥的背影,神色有些複雜。

    前幾日他因被恆生的哭聲鬧的夜裏沒睡好,白日裏在裏屋歇着。初瑜剛好不在屋裏,丫鬟們不知道他在,在外間無意提到喜雨,道是飛上高枝,雖說生了個格格沒站下,但是受王爺憐惜,已經擡爲王府庶福晉。

    身爲男人,曹顒對七阿哥的豔福還是有幾分羨慕的;但是作爲女婿,卻是有幾分鄙視了。

    不過,畢竟是王府那邊的事,實輪不到曹顒這個晚輩說話。

    喜雨,倒是長得真好看,怪養眼的。幸好當初在這邊府裏見的次數少,要是次數多了,就算他不推倒,賊心指定是有的。

    那樣的話,對老牛喫嫩草的七阿哥,怕就不僅僅是嫉妒這麼簡單。

    曹顒正胡思亂想,便聽有人笑道:“想啥呢巴巴地盯着七哥的背影,這是捨不得老丈人”

    卻是十六阿哥的聲音,他同十七阿哥過來,兩人都帶着笑模樣。

    曹顒道:“正可好,我就是等兩位爺”

    十七阿哥笑道:“勞孚若同初瑜費心,壽禮我見着了,很是喜歡。福晉說了,往後尋機會要好好謝謝你們小倆口”

    十七阿哥是三月初二的生日,壽禮早已預備齊當,前幾日送進宮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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