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春園,二宮門外。
曹顒微微皺眉,左右踱步,偶爾停下來,眺望眺望內宮的方向。十六阿哥已經有一陣子,還沒有消息出來。
曹顒等的,已經隱隱地有些着急。
聽着十六阿哥的意思,是有人在太后面前吹了風,給曹家上眼藥。母親李氏性子綿和,要是受了委屈,他這個做兒子的心裏也不好受。
因不曉得耽擱多久,他已經打發人去衙門那邊請假。
別的不說,就說太后依足規矩,讓李氏多跪一會兒,那就夠讓人喝一壺的。
想到此處,曹顒在心裏不由地腹誹。
這大年紀了,好生歇着就是,沒事還折騰別人做什麼都說這位太后是糊塗人,如今看着,實不像是省事的。
正腹誹着,就見有人從宮門外出來,卻是十四阿哥。
見了曹顒,他神情微微一怔,隨後露出幾分笑模樣來,打量了曹顒兩眼道:“這是散朝後還沒出園子”
雖說心裏有着防備,但是身份有別,既是十四阿哥主動示好,也沒有曹顒避開的餘地。
他忙躬身,道:“回十四爺的話,卑職已經往衙門那邊請了假,稍後等送家母與內子回府後再到衙門那邊。”
“哦,你母親與大格格進宮了是往王嬪那邊去多咱功夫了,用不用爺打發人幫你問問”十四阿哥難得的熱絡,神情卻是略顯僵硬。
天家無私事,後宮這些門門道道,京中權貴不能說是瞭若指掌,也都是心中有數。
曹顒也不例外,後宮之中,能在太后面前說上話的,不外四妃與幾位未分府阿哥的女眷。
其中,哪個是自己得罪的,他心中也有數。
原就疑到十四阿哥身上,如今見他欲蓋彌彰的意思,這卻是像落實了一般。
曹顒心中冷笑不已,已經是惱了。
沒事算計算計他,他陪着應酬應酬,不傷筋骨的話,也能忍着。
畢竟是在這個喫人的年代,對方是皇子阿哥,自己要是不想造反的話,就得敬着。
不過,要是算計到他的家人身上,卻不是他能容忍的。
龍有逆鱗,兔子急了還咬人。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曹顒的心裏已經將這個未來的大將軍王給抽打了幾鞭子了,面上卻是笑着,道:“謝十四爺了,十六爺方纔已經去王嬪娘娘處了,約莫着也該出來了”
同十四阿哥的喜怒形於色相比,曹顒就是人精子,那感激之心,如出肺腑。
十四阿哥難得獻一次殷勤,卻是被婉拒了,但是見曹顒這般姿態,也是不着惱。
他笑着點點頭,道:“難爲你同小十六好了這些年,也沒白當伴讀一場。只是雖說你們年歲差不多,到底是輩分有別,也要顧忌着。從大格格那邊算起,是親叔叔呢。”說到這裏,想到十六阿哥與曹顒比別人不同,兩人從王嬪娘娘那邊算起,是姑表兄弟。
不過,話已經說出口,也是不好改的。
他“咳”了一聲,問道:“可是聽明白了就算私下裏交好,人前也當避諱,省的落下口舌,被人說是沒有尊卑,不敬親長”
這卻是挺着胸脯,端起長輩的架子了。
曹顒雖不曉得他爲何作態來這一出,但是納罕歸納罕,面上還是恭恭敬敬、感激不已地應下。
雖是不忿,但是他也曉得額娘最是疼自己,這番提點指定是爲自己個兒好。
想想也是,如今不比過去。
過去他依附八阿哥,並不需要自己主動拉攏人手。
如今卻是羽翼漸豐,獨立門戶之際。
曹家父子得聖心不說,方方面面牽扯的勢力也不小,要是能收歸己用,卻是再好不過。
況且,曹顒這種人,胸無大志,沒有野心,最是好掌控。當年四阿哥與十三阿哥的路過搭救之恩,都使得他感激這許多年,不必嫌疑地出入十三阿哥府。
這樣看來,也是有情有義之人。
要是能收服了,也能叫人放心使喚,不用擔心他是牆頭草。
這樣想着,十四阿哥只覺得茅塞頓開。
他的神情越發親熱,伸手拍了拍曹顒的肩膀道:“你省的就好,那先這麼着,爺往部裏去。你也不必着急,部裏閒人多呢,今兒就不必再巴巴地趕過去。早就聽說你騎射好,改日得閒了,咱們爺們打獵喫酒去。你能贏了德特黑,卻未必能贏得了爺。”說着,也不待曹顒說話,已經大踏步地去了。
十四阿哥眼中的慾望一掃無餘,那種勢在必得的自信使得曹顒後背直冒冷汗。
瞧着那架勢,十四阿哥這是將曹顒當成小白兔了,只當他一提溜,就能毛順。
看着十四阿哥的背影,曹顒只覺得腦仁疼。
有的時候,這待見比不待見更讓人無語。
這不待見的時候,自己避而遠之就成了。這待見的時候,如何應對,卻要費思量,既不能太親近,留下後遺症,被貼上“十四黨”的標籤;也不能太疏遠,惹惱了這位,狗急跳牆。
是因爲他是草原事件的黑手,才心中記恨曹顒的還是因爲他是寧春家變的幕後真兇,纔對曹顒始終堤防
真相,尚未得知。
如今終於能放下身段,隱藏私人好惡,拉攏曹顒,是不是他已經視儲位勢在必得
想着十四阿哥剛纔說的最後一句話,曹顒的心中卻生出一種荒謬的念頭。
他贏德特黑,已經是六年之前的事,說起來也算是遙遠了。
又是這種不打眼的瑣事,要是不特意留心的話,誰會記得
德特黑是出了名的武瘋子,這拉人比試射箭,一個月總有兩遭,實不算什麼。
十四阿哥,當年是德特黑的手下敗將,德特黑還特意炫耀過兩遭。
他性子憨直,豁達爽朗,雖說十四阿哥是皇子阿哥,但是也沒有像別人那樣阿諛奉承。
當年,十四阿哥,不會是因他比試贏了德特黑纔對他“另眼相待”的吧
曹顒正疑惑着,便聽到腳步聲起,轉過身來,卻是李氏與初
瑜走過來。
十六阿哥並不見,只有其貼身內侍趙豐帶着兩個小太監,提溜了大包小包,引着李氏婆媳出來。
曹顒帶着幾分不安,仔細打量了李氏,見她臉色蒼白,心裏不由一急,上前道:“母親,可是覺得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