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衙門,曹顒仍有些緩不過精神來。
連帶着小滿、趙同等人,都有些悵悵的。他們同張義都是多年的交情,這乍一分開,也都心裏怪難受的。
曹顒纔在書案後坐了,就有本堂的堂主事抱了一疊文書過來。
如今已經是七月末,不少皇莊的應季瓜果到了,其中也分爲三、六、九等,有專供帝后的,還有供後宮與各大王府的。
要清點入庫,然後再使人運到塞外御駕行在,或者分發各宮與各王府。
曹顒看了文書,打發一個郎中跟過去清點。
曹顒則是拿起案頭的朝廷邸報,掃了兩眼。聖駕七月二十六從熱河啓程行圍,隨行皇子阿哥是三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
前幾日,便聽說四阿哥要回京。從這邸報上看,倒是真是的了。
還有一條消息,使得曹顒多看了兩眼,那就是山東巡撫蔣陳錫升爲雲南貴州總督,以山東登州總兵官李樹德爲山東巡撫。
李樹德是康熙五十四年到山東的,曹顒不認識;蔣陳錫這邊,說起來卻是曹顒的老上級。
曹顒康熙五十一年在沂州做守道時,蔣陳錫就已經是山東巡撫,是曹顒的頂頭上司。
官場上的往來交際明目繁多,連宗、同門、同鄉、同年、師生、上下級都有說頭。
曹顒雖回京好幾年,但是同蔣家那邊也偶有往來。
說起來,蔣陳錫是江蘇常熟人,其父在世時,同曹顒的祖輩就有交情,兩家也算頗有交情。
蔣陳錫雖不在京城,但是其弟蔣廷錫卻是京官,進士出身,入了翰林院。早年曾任詹事府少詹事。
詹事府是輔助東宮的衙門,多由翰林兼任,康熙五十一年二廢太子後,詹事府這邊又停了差事,重新歸入翰林院。
雖不曉得蔣陳錫有沒有接到旨意,要求去塞外御駕行在陛辭,但是在南下前,指定得先回京辦手續。
看來得使人打探着,預備一份豐厚的儀程纔好。
做官做官,一半是做事,一半是做人。
接下來,有司官上來回話稟事兒,像暢春園南池子清淤啊,中南海萬善殿的佛堂需要修繕什麼的。
曹顒詢問清楚,一一做了批示。
天色近午,料理完手上的差事,曹顒不放心十七阿哥那邊,就踱步往阿哥所這邊來。
到了門口,剛請內侍通傳,就聽說四阿哥在裏頭探病。
曹顒聽了,還猶豫着要不要下晌再來,就有內侍出來傳話,倒是十七阿哥請他進去。
進了阿哥所,就見四阿哥穿着常服坐在炕邊,十七阿哥坐在另一側,臉色有些蒼白,但是眼睛亮亮的,看着精神許多。
“給四爺請安,給十七爺請安。”曹顒甩了甩衣袖,打了個千禮道。
四阿哥打量了曹顒兩眼,擺擺手,道:“起來說話吧。聽說你身子也不大好,上次去熱河,與你還錯過了。身子如何了”
“謝四爺掛念,已經好了。”曹顒躬身道。
十七阿哥見狀,笑着對四阿哥道:“四哥,您甭聽他逞能。就他那小身子骨,這幾年可是沒少折騰。如今正跟大家閨秀的,怕是風一吹,就要跑了呢。”
一個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屁孩,一個人看着自己長大的冷麪王爺,這哪裏有可比性
許是見十七阿哥病症好轉的緣故,四阿哥瞅着心情也不錯,看着曹顒道:“宗人府從戶部支了銀錢,聽說這裏面還同你有瓜葛。怎麼在內務府待厭了,還想換個衙門不成”說到最後,已經帶了幾分探究,眼睛也變幻莫測起來。
這番話像是帶着打趣,又像是指責,連十七阿哥在旁,都有些不自在,想着要不要尋個由子,幫曹顒解圍。
這京裏,哪裏又能有祕密
曹顒這邊,只有穩了穩心神,坦坦蕩蕩地將雅爾江阿找自己的緣故說了一遭。
對於宗人府缺銀子之事,想來四阿哥也是心裏有數,要不然也不會從戶部借銀子去出息。
就四阿哥來說,他是看不上雅爾江阿這般舉動的,因爲用銀子的地方多了去了,戶部銀庫本就窘迫,這次又一下子拿出來不少,使得戶部那邊也束手束腳。
但是雅爾江阿代表的不是一個人,是宗室諸王的利益。四阿哥貴爲皇子,對於那些鐵帽子,仍是心存忌憚。
對於雅爾江阿的舉動,四阿哥不是不曉得,他只是不曉得曹顒的立場如何。
雅爾江阿性子孤傲,並不是好相處之人,難得他同曹顒卻是不遠不近的關係,有所往來。
加上在京城被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位親王“外室寵姬”,同曹家的女掌櫃好像還有所關係。
如此一來,倒使得四阿哥心裏沒底,不曉得他們的交情到底是什麼地步。
見曹顒沒有掩飾之意,坦坦蕩蕩的,四阿哥心裏舒坦許多。
見曹顒說完,十七阿哥笑着說道:“四哥,這事兒弟弟曉得。前幾日曹顒還專程尋弟弟幫他出主意。簡親王的脾氣,這京裏哪個不曉得,誰敢得罪他但是曹顒也就是曹顒罷了,又不真是什麼善財童子,哪裏會曉得那麼許多。如今卻是樹大招風了,是個人都惦記着讓他賺銀子。”
聽着十七阿哥這般話,四阿哥淡淡一笑,掃了曹顒一眼,道:“簡親王從戶部支銀子也有陣日子了,這生財的法子,想必你也想得差不離。讓本王同你十七爺聽聽,長長見識,如何”
“回四爺的話,這些日子,因這個事兒,臣也是絞盡腦汁,實不曉得有什麼法子,能使得簡王爺滿意。”說到這裏,他頓了頓,道:“幸好臣有位故交北上京城,帶來個南邊的消息,使得臣生出幾分荒唐念頭來,也不曉得可行不可行。”
“就是你江寧那位世兄弟,娶了洋婆子的那個”十七阿哥臉上帶着幾分好奇,道:“改日倒是要去見識見識,看着是不是真如人傳言那樣,是個女羅剎。”
“十七阿哥怕是見識不着了,他們今兒就已經動身南下了。”曹顒想到走了的魏信與張義等人,胸口仍覺得堵得慌。
“這卻是可惜了了。”十七阿哥嘆了口氣,道。
曹家何時來人、來的是何人、所爲何事,早有粘杆處的探子寫了奏報,在四阿哥的案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