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頌已經交了差事到家,曹顒也從會豐堂宴飲回來。
因中秋後,天氣轉冷,兆佳氏犯了頭疼病,所以靜惠這邊,一直是初瑜帶着人照看。從頭晌開始陣痛,折騰到晚上子初二刻晚上十一點半,靜惠終於平安誕喜愛一女。
曹頌初爲人父,喜不勝收。兆佳氏這邊,心裏還是盼着長房長孫的,但是旗人家,姑娘也尊貴,也是笑着叫人看賞。
曹顒同初瑜回府時,已經是子正時分晚上十二點。
雖臉上難掩疲憊,但是初瑜仍爲靜惠母女平安高興,道:“算日子,早了半月,六斤重,看着結結實實的。”
“順產就好。熬到半夜,小二已經唬得不行了。要是弟妹再拖上個把個時辰,就怕小二那邊也熬不住。”曹顒說道。
蘭院這邊,燈火還亮着。
夫妻兩個見了,曉得李氏還等着,就到這邊來。
聽說順產生了個丫頭,李氏直念“阿彌陀佛”。
夜深了,初瑜又在東府忙了一日,李氏問了兩句,便催兒子、媳婦回去休息
因曹家東府這位長孫女出生在八月十八,正是錢塘潮之日,所以曹頌就給女兒起了乳名弄潮。兆佳氏雖嫌咬口,但是見兒子歡喜,不願掃其興致,就沒有多嘴。
天氣越來越冷了,但是京城習俗,不到十月是不燒炕的。
家裏孩子多,受不得凍,初瑜就就叫人預備了火盆,早晚冷的時候,各處就都點火取暖。
曹顒現下,願意逛海子邊了。
有時候衙門裏差事完得早,出來沒有什麼事兒,曹顒就從海子邊繞一圈,纔回家。
雖說他進京多年,但是精神始終繃得緊緊的,難得這般有閒情逸致。
京城如今,風起雲涌。
奪嫡風波未息,只因聖駕不在京城,多方避諱,所以才顯得太平些。等到聖駕回京,還不曉得會鬧出什麼動靜。到時候,想要清閒,怕也不能。
曹顒正是曉得這個,才讓自己悠哉兩日。他只是隨心度日,卻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十四阿哥日益得意,慢慢收攏“八爺黨”,已經有脫穎而出之勢。不過,他心裏也曉得,想要成大業,沒有銀子不成。九阿哥那邊,卻是八阿哥的死忠,對他始終不陰不陽。
他雖不喜歡曹顒,但是能指望的,除了曹顒,還有誰呢
平郡王府,校場內。
十四阿哥手中執弓,看着五十步外的靶子,轉過頭,笑着對訥爾蘇道:“既是來了興致,咱們好好比比,總要出些彩頭纔好。”
訥爾蘇笑道:“十四叔既有興致,侄兒自打奉陪。才得了個玉爪海冬青,要是十四叔贏了侄兒,侄兒就孝敬給十四叔。”
十四阿哥聞言,心下一動,揚了揚眉,道:“海冬青雖好,也不過是個玩意兒,爺還真不稀罕。要是爺贏了,你就應允爺一件事兒,如何”
這幾年,見着十四阿哥風生水起,訥爾蘇不無心動。但是有曹顒告誡在先,又有大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諸位阿哥前車之鑑,使得他也警醒不少。
見十四阿哥如此說,他心中已經有了提防,陪笑道:“十四叔,誰不曉得您是百步穿楊的本事,侄兒哪有能耐同十四叔比但犯罪侄兒能做到的,自是聽十四叔吩咐;要是侄兒能力不及之處,也請十四叔體諒侄兒。”
十四阿哥隨後將手中的弓箭撂在一邊,看着訥爾蘇,道:“早年在宮裏時,瞧着你也是個有血性的,怎麼越活越回去了又跟那些老頭子似的,開始會推太極。”說到這裏,上下打量訥爾蘇兩眼,道:“怎麼,鐵帽子王爺當的,連弓箭都拿不起了沒等同爺比試,就輸了士氣咱們愛新覺羅家的爺們,可沒有死在女人肚皮上的。”
這話說得刻薄,訥爾蘇滿臉通紅,道:“不是膽怯,而是侄兒有自知自明。說起騎射功夫,宗室裏誰又能超過十四叔去”
這馬屁卻是拍到點子上,十四阿哥臉色兒這纔好些。
他拍了拍訥爾蘇的肩膀,道:“我能靠的,還有誰往後,少不得還有求你之時,到時候你給爺幾分面子,爺就要謝你了。”說話間,瞧着訥爾蘇的反應。
訥爾蘇也是人精子,沒有半分猶疑,笑着應道:“能爲十四叔效勞,侄兒歡喜還來不及。”
十四阿哥見他沒有推脫之意,心情大好。
今兒還有其他事兒,不過是路過平郡王府,想着拉拉交情罷了。所以十四阿哥沒有久留,說了兩句,就先回去了。
訥爾蘇親自送到大門外,侍衛將十四阿哥的座騎牽來。十四阿哥卻沒有立時接繮繩,而是橫着眼,笑眯眯地看着訥爾蘇。
訥爾蘇心裏已經添了惱意,但是面上仍帶笑,趨前兩步,從侍衛手中接過繮繩,服侍着十四阿哥上了馬。
十四阿哥帶着侍衛遠去,訥爾蘇在門外恭立,神色不變。
直到回了內宅,訥爾蘇才露出怒意,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
曹佳氏見丈夫回內宅,原還想問三子“抓周宴”之事。見他神色不對,將要問的話嚥下,服侍他換了衣裳,又上了一盞暖茶。
見妻子這般溫柔體貼,訥爾蘇的心氣才消些,神色稍緩。
十四阿哥來訪之事,曹佳氏在內院已經得了消息。心裏大概有數,曉得或許有什麼不如丈夫意的地方。
但是她乖覺,訥爾蘇不說,也不主動開口相問。
還是訥爾蘇這邊,平素什麼都當妻子說的,今兒便也沒瞞她,將十四阿哥方纔那番做作講述一遍。
曹佳氏聽了前頭,還沒什麼,聽到後頭,不由橫眉豎目,道:“十四阿哥憑什麼拿大按照輩分,喚他一聲十四叔不假;但是爺的身份爵位在這裏擺着,就是八阿哥在時,還不是對爺客客氣氣的。”
見妻子着惱,訥爾蘇反而看開了,喝了兩口茶,道:“如今京城有些詭異,海淀休養那位徹底遭皇上厭棄,儲位無望,往十四阿哥身邊湊合的人不少。他雖得意,怕是心裏也沒底,要不然也不會鬧這一出。想聽我表忠心,還想着要收服我。”
曹佳氏把着茶壺,給丈夫斟了半盞茶,道:“這自古拉攏人,有使利的,有使名的。像爺這樣的身份,名利都不圖的,十四阿哥要是聰明,就該說些軟話,纔好拉交情。哪有這樣的,上門來充大爺這也太不會來事兒了。”
訥爾蘇心裏對十四阿哥亦是腹誹不已,只是到底是男人,不願意囉嗦。聽妻子這番話,正跟自己心裏想得一樣,微微一笑,心境已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