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上下,沒有人贊成曹穎帶着杭州回杭州賀壽。
倒不是怕孫文成留人不放,畢竟他在外地爲官,還要引曹家爲朝中內援,不敢得罪曹家。只是這寒冬臘月上路,委實太遭罪了些。
尤其這打着“賀壽”爲名,叫回了孫子,說不得兒子也要叫回去。要是他端出公公的架子,勸兒子媳婦和好,曹穎少不得也要左右爲難。
“不去,就說禮兒宿疾犯了,動不得身。”兆佳氏的嗓門,還是一如既往的響亮。在曹穎沒說話前,已經拍板。
想起不分是非的安氏,兆佳氏就氣不打一處來,道:“指定是那個老虔婆攛掇的,天寒地凍的折騰孩子,忒是黑心。”
李氏也心疼侄外孫們,捨不得他們遠行,就對曹穎道:“雖說爲人媳婦,要孝順恭敬,但這千里迢迢的,不是鬧着玩兒的。就算想要帶孩子回去請安,也等得開春了再說。好好地預備份壽禮,別叫人挑出不是,落下閒話總不好。”
曹穎還未說話,兆佳氏已經忍不住,撇撇嘴道:“閒話說誰的閒話就孫珏在京城做出的醜事,就是有人說嘴,也輪到大妞頭上。”
曹穎此時,卻有些遲疑。
婆婆九月纔回杭州,這才兩個多月,公公就使人來接,不會單單是爲“上壽”這麼簡單。
揹着兩位長輩,她問了小叔子孫瑾。
果不其然,孫文成此舉,別有用意。
杭州同京城雖隔得遠,但到底是繁華之地,江浙又是進士輩出之地,地上富紳,京城有子弟爲官者數以百計。
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孫珏毆妻鞭子、丟官罷職的消息,也傳回了杭州。
傳來傳去,卻是說什麼的都有了。
有說孫曹兩家決絕的,有說孫珏問罪的,說來說去,還有說孫珏毆打嫡子致死的,有說謀害嫡妻的,傳言五花八門,孫珏已經成了衣冠禽獸。
孫文成小心翼翼地杭州當了小二十年差,攢下那點口碑,已經被塗抹星子淹了。
傳言越傳越惡,連孫珏幾個弟弟也遭波及。但凡杭州城裏有什麼欺男霸女的傳聞,外人都要栽到孫家子身上。
孫文成平素的恭謹,也成爲“作僞”。
孫家是什麼根基,曹家是什麼根基早年曹寅父子兩代經營江南五十年,同江南士族大戶往來應和。
曹家雖離江南數載,但是還有不少好友故交在江南。
誰不知道,孫家是靠曹家提拔纔有眼下光景。如今,曹寅屍骨未寒,侄女就橫遭虐待,如何能不叫人齒冷。
“忘恩負義”的帽子,孫家是摘不下了。
口舌殺人,孫文成又不是厚臉皮的人,實在耐不住了,打發次子進京接人。
只要媳婦、長孫好好地出現在孫家,那些惡毒的謠言也就不攻自破。
曹穎輾轉一夜,次日叫來長子,母子二人也不知說了什麼體己話,反正就下了主意,帶着幾個孫禮、孫初兩個回杭州;至於孫嫺,因是女兒嬌弱,怕耐不住奔波,送回曹家暫住。
至於京城孫宅,則是委了梁氏。
因這個,引得孫嫺直哭鼻子。
說起來,庶弟小她幾歲,都能帶着上路,自己又嬌弱到哪裏
孫嫺今年十一,再過兩年就要參加內務府小選。
憑曹家在內務府的人脈,曹顒怎麼會捨得讓外甥女進京當宮女。不過是花點銀子,就能自由婚配,倒是比旗上人家來的自在。
對於女兒的決定,兆佳氏雖惱,但是想到孫禮轉年就十四,也沒有再攔着。
她是想着外孫子是孫家嫡長孫,這個位兒要佔得牢牢的。孫珏已經出仕無望,織造府要是由孫家子孫承襲,與其便宜了旁人,還不若落到外孫身上。
曹顒雖不好反對堂姐的決定,但是也不好讓她們母子就這樣隨着孫家人南下。
他同兩位堂弟商議了,從東西兩府挑了幾個精幹的管事,帶着曹家這邊預備的壽禮,一道護送曹穎母子回杭州。
至於他,眼前已經顧不上孫家、李家的小把戲。因爲,張義的來信中,有魏信的消息。
要說康熙五十八年年底,京城有什麼新聞,莫過於十三阿哥的“復出”。
其實,說是復出也不貼切,因爲十三阿哥沒有當差,還是同過去似的“養病”,但是誰都曉得,已經不一樣了。
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宜德二妃已經傳召的十三福晉入宮幾回,每回都有賞賜下來。
御前當差的兩位太醫,也是常駐十三阿哥府一般,爲十三阿哥診治宿疾。
一時之間,往十三阿哥府“探病”的人絡繹不絕。
十三阿哥府大格格,已經十七歲,受十三阿哥所累,一直無人問津。大格格雖是庶出,但因是頭一個孩子,十三阿哥也視爲掌珠。
十三阿哥同曹顒還唸叨過幾次,想要張羅女兒的親事,又不敢。怕宗室那邊想起這個女兒,撫到蒙古去。
只能等着,看何時求個恩典,爲女兒主婚。
如今,隨着十三阿哥的“復出”,大格格成了香餑餑,不少人打聽。就是十三歲的二格格,也開始有人想要割親,擾得十三福晉煩心得不行。
十三阿哥一邊調理身子,一邊就留心幾個兒子的功課。對於那些上來攀關係“親朋”,只打發管家相陪。
左右他在“養病”,如此也不算失禮。
皇父已經有口諭下來,這邊六齡以上的阿哥明年都要往上書房讀書,現下就爲這個做準備。
如今,上書房裏只有幾位年幼的皇子,其他都是各個皇子府的皇孫阿哥。
十三阿哥沒有“望子成龍”,也不願兒子們表現得太差,受堂兄弟們的恥笑。所以藉着年前還有些功夫,查兒子們的功課。
這日,卻是曹顒攜王魯生登門。
十三阿哥自然收起養病那套說辭,請兩人客廳相見。
王魯生從曹顒處借銀十萬兩,加上從京城族人同鄉處籌集的五十萬兩銀子,早已從內務府銀行那邊辦理完手續。
這些絹帛,他是要等明年開春運往廣州的,就同十六阿哥求情,還擱在倉庫裏,等過了年,再僱船南下。
他之所以滯留京城,是等山東那邊運銀過來。
如今,銀子到了,還了各處挪用的銀錢,他就要返鄉過年。今日過來,是同十三阿哥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