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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四十四章 點睛

    到了正月十四,曹顒親往李宅,送了些回禮過去,算是給舅舅踐行。

    這舅甥兩個,寒暄半晌,李煦的話中就帶了功利,曹顒則打了半晌太極。不過是家道艱難,兄弟子侄需要操心的太多,京城居不易,云云。

    李煦面上雖帶着笑,但是望向曹顒的眼神卻開始變冷。

    他不過是試探一二,曹顒卻是半點情面也不講,直接將話堵死,如何不使得人惱

    他自持長輩身份,到底帶了幾分心氣,冷笑一聲,道:“外頭都說曹家豪富,稻香村日進斗金,沒想到外甥日子還成這樣,莫非是以訛傳訛”

    曹顒垂下眼簾,看着手邊的茶盞,真想回一句“干卿底事”。

    說曹家豪富,那是曹家在江南時。如今曹家在京,田地不過百十頃,宅邸不過幾處,不過尋常權貴之家。

    稻香村是有些收入,不過這幾年隨着南點鋪子越開越多,出現了“桂香村”、“藕香村”等不少跟風的鋪子,使得收入不比早先。

    真惹人眼的,就是太后賜予那筆財物。外頭傳是白銀數萬兩,古董字畫數車。

    這是李煦怎麼就不動動腦子,竟是惦記這筆財物。難道一個親戚名分,就可以這般理直氣壯的算計。

    “許是舅舅說得正着。”曹顒撂下茶盞,淡淡地說道:“外甥的日子措施不好過。”

    李煦被噎得不行,但是他又能如何再說扯其他的,不過嘴上痛快了,同曹家撕破臉對李家絕無好處。

    他幾個兄弟都相繼病故,侄兒中沒有才成之人,剩下幾個子孫,也難以支撐李家門戶。

    李家已經是個空架子,看着體面,實際上岌岌可危。

    在皇帝心中,曹李兩家從來就不同。皇帝能加恩曹家三代,對李家卻是早已不耐煩。不過是顧念老臣,纔沒有動李煦的位置。

    想到這些,李煦帶了幾分頹廢,倒是沒有方纔的鋒利:“曹顒,老朽也不知你何時對李家存了芥蒂,但在老朽心中,始終當你親外甥待。你少年早慧,防範之心甚重,其實大可不必。我同你父早年也是意氣相投的好友至交,而後行事有異,方漸行漸遠我只是後悔,當年沒有聽你父一言,早日將虧空當成大事,如今有心無力,李家怕是行運不久矣”

    雖說當年曹府買地還虧空時,曹顒還小,但是仍有幸在曹寅的書房中,見過織造府的賬冊。

    曹家當年的虧空,百萬兩不止;李家生活奢靡,李煦又是出名的慷慨之人,這虧空只會多不會少。

    要是李家從十幾年前就開始張羅,未嘗就填不滿。

    曹顒嘆息一聲,倒是佩服起孫文成來。

    同樣是織造府,曹李兩家看着體面,接駕數次,恩澤家人,實際上替皇帝被了一屁眼子饑荒,就面上好看,背後也是血淚史。

    孫文成則是不溫不火的,老實當皇家奴才,半點是非不沾。

    見曹顒不說話,李煦忍不住開口問道:“外甥在京,眼觀六部、耳聽八方,不比老朽消息閉塞,可有指點舅舅之處”

    他最關注的,自是儲君之事。

    眼下撲朔迷離,他也不敢再篤定是十四阿哥繼位。皇上對四阿哥愈加看重,讓誠親王世子與皇長孫弘皙在吏部當差,爲十四阿哥嫡子大張旗鼓迎娶正妻。

    一個“大將軍王”似乎圈定了十四阿哥,又似乎若隱若現有其他安排。

    加上這兩年,孫兒李誠反覆在李煦面前提過的,曹家同四阿哥府的關係,都讓李煦驚疑不定。

    曹家確實同四阿哥走得近些,但是又不像是站隊。

    李煦到底是心有不服,無法相信曹顒的眼光會高過自己。

    曹顒自是聽出他話外之音,只是不想說什麼。禍從口出這個道理,曹顒入了官場後,就牢記在心。

    關係儲位傳承之事,在十六阿哥面前,曹顒都不肯說一句準話,如何會在李煦面前多嘴。

    “虧空少一些,總比多一些好。舅舅既想到這些,用家財填補,日後也能少些責罰。”曹顒想着四阿哥性子,是最容不得貪官的,就這般說了一句。

    李家的虧空,固然有爲接駕花費的,還有不少是用在李家自己人身上。

    花費萬兩給戲子置辦行頭,這不就明晃晃地頂着“貪墨”的帽子麼

    康熙顧念情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四阿哥可是眼中揉不進沙子。

    等到抄家時,若是李家家徒四壁,說不定四阿哥就高高擡起、低低放下;若是抄出些金銀財寶,那李家的罪名就要加一等。

    李煦“唰”地一聲,站起身來,盯着曹顒,沉聲道:“在你眼中,我李

    家必敗”

    曹顒擡起頭,看着他道:“別說三十年,經營同一地方十年上的外官中,全身而退的有幾人”

    李煦聽了,漸漸平靜下來,嘆了口氣,道:“老朽真糊塗,竟是置李家於死局。”

    曹顒想起母親這幾日病怏怏的,心裏也不好受。

    按照世人的說法,他爲保全自己,疏遠母族,到底違背了孝道。

    他在母親面前,允諾李家敗落後會施以援手不假,可是李家要是真在風口浪尖上,曹顒絕不會做殃及己身之人。

    說到底,是他從開始就沒有將李家當成真正的親戚。

    李煦似乎信了,又不甘心,想了想,又道:“這次進京,我帶了兩萬兩銀子,原本是算孝敬後覺得京城行事叵測,纔沒有節外生枝。李家敗在我手中,是我一人之罪。若是殃及子孫,我即便死了,也無顏見李家列祖。厚顏求外甥一次,還盼外甥施以援手。這兩萬兩銀子,可否請外甥代爲保管”

    “何必費事,即便這兩萬兩銀子現下能留下來,真道了清點蘇州織造府賬冊時,這銀子也當收繳的,隱匿不出,曹家就要跟着承擔罪名。外甥實是無能爲力,還請舅舅體恤。”曹顒不軟不硬地說道。

    人的貪心,就是這樣奇怪。

    那些銀子,明明是李煦從織造府賬上弄來的,並不是天生屬於李家。李家卻忘了它們是偷來的,理直氣壯的佔有。

    李煦表演了半晌好舅舅,見曹顒還是油潑不進,半點情分都不留。

    他心中惱得不行,強撐着應酬了幾句,送客出門。

    曹顒回首,瞧了瞧李宅大門,真是感嘆李煦這個老糊塗。

    明明是露出話,叫李煦行“苦肉計”變賣家產,謀從輕的機會;李煦卻是給攪合亂了,而且極有可能生出藏匿家財的意思。

    說到底,還是一個“貪”字。

    曹顒決定回去後查查兒子們的“賬冊”,好好教育他們,既要享受生活,也不被金銀誘惑。

    這樣想着,曹顒就沒有回梧桐苑,而後直接到葵院,檢查兩個兒子的賬冊。

    天佑與恆生兄弟兩個,是兩個愛銀錢的“錢串子”,老老實實地將賬冊的交給曹顒查看,另外還低聲問用不用再去拜年

    他們隨着曹顒出去拜了幾日年,紅包手的手軟,得了一堆金錠子、銀錠子。所以他們就開始盼着拜年,喜好不覺得枯燥。

    那些金銀都讓初瑜叫人收着,但也是他們自己個兒“賺“出來的,賬冊上多了好幾行,心情纔跟着好些。

    曹顒翻看着他們兩個賬冊,不外乎何時何地花費幾文,倒是清清楚楚。

    他剛想同兒子們多說幾句,培養培養彼此的默契,就見小榭進來稟道:“老爺,太太打發人過來請老爺回去。”

    曹顒站起身來,跟兒子們吩咐了幾句,轉身往梧桐苑去。

    剛進院門,就見初瑜穿着外出的衣裳,帶着幾個丫鬟往外走。

    她臉色慘白,眼角隱隱淚光閃爍,上前兩步,扶住曹顒個胳膊,帶着哭音道:“額駙,阿瑪使人傳我回王府”

    曹顒聞言,也是一稟。

    因不放心側福晉的病,這半個多月的功夫,初瑜已經兩回王府。因她是雙身子,又顯了懷,想要侍候生母,每次都被勸回來。

    今日卻是主動來接,聯繫到側福晉身上,怪不得初瑜害怕,他忙道:“彆着急,我同你一塊兒去。”

    說話間,夫妻兩個一起出了曹家。

    淳王府的氣氛分外壓抑,幾位阿哥都在。

    初瑜進了內院,到側福晉住處。幾位少夫人都侍立在七福晉身後,站在堂上。

    七阿哥也在,坐在七福晉跟前,神色有些憔悴。

    何須這般陣仗初瑜低下頭,只覺得心如刀割。

    果不其然,七阿哥輕聲道:“去看看你額娘吧”

    初瑜點點頭,同父親與嫡母別過,進了裏屋。

    側福晉躺在炕邊上,看着女兒進來,視線落在她的肚子上,啞着嗓子道:“不是叫你少來,你怎麼還回來”

    初瑜上前兩步,拉着生母的手,眼淚簌簌落下。

    側福晉看着初瑜,面上也露出哀色

    前院,客廳。

    弘曙他們幾個,都沒有吱聲。

    二門裏傳話的人到了,衆人聞聲色變。

    涉及生死,倒是少了些避諱,曹顒也隨着弘曙兄弟進了內院。目的只有一個,將嬌妻領回去護着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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