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言給我的感覺一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即使她是大頭的親人,我也沒有辦法心生親近,她來或不來,我都不在乎。
我轉頭對江易盛說:“你去跟吳居藍說一聲,做四個人的飯菜就行了。”
江易盛說:“我本來還想着讓我媽每天過來給你做一頓飯,吳表哥會做飯就不用我操心了。小螺,你陪大頭坐,我去廚房幫吳表哥忙。”說完,他衝我眨了眨眼睛,一副“你看我多知情識趣”的樣子。
江易盛一走,客廳裏安靜下來,只我和周不聞兩人並排坐在沙發上,氣氛有點尷尬。我忙找了個話題,“你什麼時候離開”
周不聞說:“本來打算明天,不過你現在受傷了,要不我留下來等你傷好了再走”
我說:“非常感謝,但我只是傷了一隻手,又不需要人貼身照顧。雖然有點不方便,可江易盛就在附近,還有我表哥,你還是按計劃回去工作吧”
周不聞說:“那我過一段時間再來看你。”
“好工作第一,有時間的時候,歡迎你隨時來看我和江易盛。”
周不聞說:“丟了那麼多錢,你開客棧的計劃受影響了嗎”
“沒有,一切照舊。你別擔心了,如果真有難處,我會開口的。”
周不聞的沉鬱表情終於輕快了幾分,“你記得這句話就行。”
我笑了笑,打開了電視。有了電視的聲音,即使不說話,也不會顯得怪異了。兩人一邊看着電視,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半個小時後,江易盛的叫聲傳來,“喫飯了”
江易盛沒有徵詢我的意見,就把桌椅擺放在了庭院裏。周不聞洗完手後,也去廚房幫忙端菜。
我坐在藤椅上,悠閒地等着上菜。
四菜一湯,涼拌海帶絲、清炒小棠菜、乾燒小黃魚、紅燒排骨、紫菜蛋花湯。
雖然看着色澤比一般人做得好看,可每道菜都是家常菜,周不聞沒有多想,隨意吃了一口小黃魚,表情卻立即變了,忍不住驚歎:“第一次喫到這麼鮮美嫩滑的小黃魚。”
他又吃了一塊排骨,讚歎:“甜糯甘香,簡直捨不得嚥下。”
我美滋滋地問:“怎麼樣不比去大酒店喫差吧”
周不聞對吳居藍說:“吳表哥,實話實說,絕不是恭維,我喫過不少名廚做的菜,你的菜絕不比他們差。”
江易盛估計早在廚房偷喫過了,沒有周不聞的意外和驚喜,只是埋着頭一邊喫,一邊說:“小螺,我申請以後長期來蹭飯。”
聽到他們誇獎吳居藍,我與有榮焉,笑着說:“喜歡喫就多喫點。”
周不聞笑說:“你別光看着我們喫,你也喫啊”
我左手拿着筷子去夾菜,一根小棠菜挑了半天,好不容易挑起來,結果剛送到嘴邊,就掉到了衣服上。我忙放下筷子,把菜撿起放到桌角,尷尬地說:“難怪外國人覺得我們的筷子難學呢”
周不聞站起來,想要幫忙,吳居藍已經拿了紙巾,先幫我把手擦乾淨,然後遞了一張乾淨的紙巾,讓我去擦衣服。
我舀了一塊排骨放進嘴裏,發現雖然有點像小孩子喫飯,但自己喫沒有問題了。我笑着說:“大家都接着喫吧,別盯着我,要不然我會很緊張的。”
周不聞和江易盛忙移開目光,繼續喫飯。
吳居藍恰好坐在我左手邊,他自己用左手拿着筷子喫飯,右手拿着公筷,一會兒夾一筷海帶絲放在我的勺子上,一會兒夾一筷小棠菜放在我的勺子上,沒有刺的魚肚部分也被他撕下來放到我的勺子裏。
左右手同用,吳居藍卻一點不顯慌亂,喫得很從容,甚至可以說十分優雅,被他照顧着的我也是不慌不忙,輕鬆自如。
周不聞和江易盛都顧不上禮貌了,直接瞪着眼睛看。我也傻了,一邊呆呆地看着吳居藍,一邊機械地把菜一勺勺放進口裏。只有吳居藍好像一點沒覺得自己有多麼神奇,一直平靜地喫着飯。
江易盛忍不住問:“吳表哥,你左右手都可以用筷子啊”
吳居藍眼睛都沒擡,很平淡地說:“我的左手和右手完全一樣。”
當事人都完全沒當回事,我們也不好一直大驚小怪,我和江易盛交換了個眼神,催眠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很普通”,繼續喫飯。
喫完飯,周不聞和江易盛幫着吳居藍收拾好碗筷,四個人坐在院子裏,一邊乘涼,一邊聊着閒話。
昨夜是離別多年的初見,緊張和興奮讓人忍不住地一直想說話。今夜大家都放鬆了下來,拿着罐啤酒,話語有一搭、沒一搭,身子也沒正經地歪着。江易盛甚至直接把腳高高地架在了另一把椅子的椅背上。
月光清朗、晚風涼爽,蟲鳴陣陣、落花簌簌。
周不聞看看熟悉的庭院,再看看江易盛和我,表情恍惚,“覺得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一切都沒變的樣子。”
江易盛笑搖着啤酒罐,伸出食指否認地晃了晃,“至少有一點變了。小時候我們絕沒膽子這麼明目張膽地喝酒,都是躲在海邊的礁石上偷偷地喝”
我和周不聞都忍不住笑起來,我說:“真的沒想到,我們竟然還能一起喫飯、一起聊天,就好像大家一起
走迷宮,本來以爲已經走散了,沒想到出口只有一個,大家竟然又在出口相聚了。”
江易盛搡了我一下,嘲笑:“吳表哥,你知不知道你家表妹這麼文藝啊”
吳居藍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大概他很清楚今夜院內人的情緒和他並沒有關係。
“咚咚”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吳居藍打開門,周不言拎着兩盒禮品走了進來,“沈姐姐,聽堂哥說你受傷了,我就給你買了點補品。”
我看是兩包燕窩,覺得太貴了,可當衆拒絕既傷面子又傷感情,只能先記在心裏,以後再還,“謝謝你了。”
周不言略坐了一會兒,周不聞說:“時間不早了,我們還要趕明天早上的船,要回客棧休息了。”
反正以後還有很多機會見面,我沒有留客。
等他們走了,我已經鎖上院門,正看着吳居藍收拾院子,敲門聲又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