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我依靠的懷抱變得如同鋼鐵般牢靠,他的兩條胳膊堅硬如石,似乎無堅不摧。
隨着他身體的變化,他的面容也開始有了變化,眼眶更加深陷、眉骨更高、鼻樑更挺、鼻翼更窄、下頜更突出。眼珠和頭髮本來都只是黑中帶着一點藍,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克什米爾藍寶石般的藍色,和他的尾鰭是一個顏色。
吳居藍看我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突然低下頭,把他的臉幾乎貼到了我的臉上。他故意地朝我張開了嘴,一顆顆白森森的利齒,和鯊魚的牙齒一般鋒利,充滿了駭人的力量。
我即使已經被凍得馬上就要失去意識,仍舊忍不住咧開嘴,僵硬地笑了笑。不是因爲他鋒利的牙齒長得多麼好笑,而是,他已經不再擔心會嚇到我了,反而開始用自己的鋒利獠牙來故意嚇唬我,只能說明他知道我愛的就是他,不管何種面貌,我都深愛,所以他可以任意地做自己。
船上的探照燈照向我們所在的這片海域,我們倆被籠罩在了一片白慘慘的光芒中。
吳居藍卻沒有任何反應,依舊低着頭,溫柔地凝視着我,似乎說着:沒有關係,如果實在堅持不了,就睡吧
我精疲力竭,眼皮重得怎麼撐都撐不開,卻知道這絕不是睡覺的時候,依舊苦苦地支撐着。
吳居藍輕輕地吻了下我的眼睛,似乎給了我一個許諾:不要擔心,一切都會解決
我終於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朦朦朧朧中,我聽到了如同天籟一般的歌聲響起。
發音奇怪,沒有歌詞,只是意義難辨的吟唱,甚至根本分辨不出歌聲來自哪裏。
墨藍的蒼穹之上,一輪金黃的圓月照耀着無邊無際的大海,波光粼粼的海水隨着海風輕輕盪漾。
空靈動聽的歌聲就好像從那美麗的月亮上隨着皎潔的月光傾瀉而下,溫柔地落在了人們的身上。從耳朵、從眼睛、從鼻子從肌膚的每個毛孔鑽進了心臟深處,直接和靈魂共鳴。
在每個人的記憶海洋深處,都有一座收藏着時光,卻被時光遺棄的孤島。那裏沒有風雨、沒有苦澀,也沒有傷害,只珍藏着所有的快樂和溫暖。
操場上,小夥伴們一起追逐喊叫;夕陽下,媽媽遞過來的一朵蒲公英球;週末的早上,爸爸開着車帶一家人出門;林蔭道上,和暗戀的人迎面而過時,他的一個微笑
靈魂走得太久、走得太遠,一直忘了回頭,現在終於可以擦去一層層的灰塵,撥開一道道的迷障,再次去問候那個被掩埋、被遺忘的自己。
時光之海在輕輕地盪漾,歡樂猶如海面上的粼粼月光般閃耀着迷人的光芒。
就在這個珍藏着時光、卻被時光遺忘的孤島上,和過去的自己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迷迷濛濛中,不管是身體,還是靈魂,都十分疲憊無力。那種好像自己變成了一塊岩石的沉重感,讓我不願思考,也不願動,似乎連動一下小指頭都困難,只想沉沉地睡過去。
雖然身體的每寸肌膚、每個毛孔都渴望沉睡,但是,靈魂卻掙扎着不願睡去。潛意識深處總覺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非常重要的事,比我的生命更重要的事
吳居藍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到吳居藍趴在地上,一手託着我的頭,一手拿着一瓶烈性洋酒,正在給我灌酒。
看到他平平安安地就在我眼前,我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吳居藍應該完全沒有想到我會突然醒來,他愣了一下後,似乎明白了我反常醒來的原因。他的眸色突然加深,一邊凝視着我,一邊繼續餵我喝酒。
我配合地喝了幾口,他看着差不多了,放下了酒瓶。
酒精起了作用,我感覺身體從內到外都漸漸暖和起來,應該已經平安渡過會被凍傷的危險。
我想坐起來,卻發現脖子以下完全動不了,身上裹了一層又一層毯子,被裹得像是博物館裏的木乃伊一般。這個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全身光溜溜,一絲不掛。
我完全理解這麼做的必要,又溼又冷的衣服穿在身上肯定不行,想要迅速恢復體溫、避免凍傷,當然要儘快把溼衣服全部脫掉,把身體擦乾、溫暖四肢。可是,想到有可能是吳居藍扒光了我的衣服,我就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騰了。
我縮在毯子裏,懷着一絲僥倖問:“是let幫我脫的衣服”
吳居藍搖搖頭。
 我臉漲得通紅,“是你”
吳居藍點了點頭。
我和他都有點不敢看彼此,匆匆地移開了視線。
突然,我發現我們所在的房間有點熟悉,竟然、竟然是周老頭的房間因爲我平躺在地上,視線的角度和上一次進來時站立的角度很不一樣,所以沒能立即認出來。
我再顧不上害羞了,驚恐地問:“我們被捉住了”
吳居藍搖搖頭。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急促地問:“你怎麼不說話現在是什麼時間”
吳居藍沒有回答我。
我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因爲我猛地抽出一隻手,掀開了遮住我視線的毯子,清楚地看到他的下半身仍舊是一條深藍色的魚尾。
魚尾的色澤不再是如同克什米爾藍寶石般的晶瑩剔透,而是如同太陽下被曬得皺巴巴的藍色舊綢緞。他的胸口、下腹,還有手上都是傷痕,長長的魚尾更是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刮擦過,幾乎遍體鱗傷,不少鱗片下都涔出了血跡。
我掙扎着要坐起來,氣急敗壞地說:“你還沒有變回人身,怎麼就敢上岸呢你什麼時候見過海豚和鯨魚跑到陸地上來啊”
吳居藍沒有吭聲,一手撐着地,一手扶着我,艱難地坐了起來。
他的魚尾在水裏那麼優雅美麗、行動敏捷,現在卻顯得笨重碩大、舉步維艱,甚至連一個扶我坐起來的簡單動作,都讓他費盡了全身力氣,好不容易纔保持住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