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婁淵倒是沒有想太多,自前番大戰之後,與鮮卑人糾纏至今,漸漸習慣了這種規模僵持。親率四千匈奴勇士出擊,對付千餘鮮卑人,無甚難事,他並未察覺到有什麼不妥。

    成樂在雲中城東邊百多裏處,行軍半日,便至境內。已至深秋,來自漠北的寒意開始向南擴散,涼風吹着,大草原上一片寂寥之意。經過這段時間的殺戮,稽婁淵麾下的七千匈奴減員至四千,但戰鬥力提高了何止一籌,且融爲一體,盡收其心,士氣隆盛。

    統率這威武之師,奔馳在草原上,稽婁淵不禁生出下大可去得的感覺,頗爲振奮。臨近成樂城池,僕固懷荌嘟囔了一句:“不是鮮卑人在成樂境內活動嘛,怎麼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

    僕固懷荌得無意,稽婁淵聞言卻是一驚,趕忙揮手止住軍隊,匈奴騎兵緩緩減速,直至停下。原本馬蹄聲陣陣的草原頓時安靜了下來,除了呼嘯的北風,只剩下馬蹄輕踏與戰馬的響鼻聲,周圍靜得出奇。

    稽婁淵觀察着周圍,一覽無遺的大草原上只有東邊成樂城垣的一點影子,與北方一片低矮的山坡。“斥候有多久沒回來報告了”稽婁淵疾聲問道。

    攣鞮柘宇也發現不對頭了,有些焦急道:“足有一個時辰了”稽婁淵聞言,沒有半點遲疑,厲聲喝道:“全軍迅速掉頭,撤”

    在北邊的山坡後邊,檀石槐居高臨下,望着迅速變換陣勢,欲掉頭撤離的匈奴人,淡淡道了一句:“嗅覺不錯,可惜遲了”言罷大手一揮,一陣冗長的號角聲想起,埋伏在附近的鮮卑人頓時驅馬啓動,朝匈奴人殺去。

    檀石槐冷聲對身邊人道:“不識時務的匈奴人,去年拒絕本王的好意也就算了。竟敢夥同漢人北上與我鮮卑作戰,真是找死,還被漢軍出賣。雖然不清楚爲何,張奐想要借刀殺人,本王就成全他,滅了這支匈奴,以泄我恨”

    稽婁淵這邊有些慌亂地帶着麾下匈奴一心往西邊狂奔而去,待聽到鮮卑人的攻擊號角後,更是有些急切了,原本有些懵的匈奴人也反應過來了,緊跟着稽婁淵往雲中城逃去。

    南北皆有匈奴人,呼喝着追逐上來,檀石槐此來,足足帶了足足一萬五千餘人,分爲幾路朝匈奴人逼去。眼見着鮮卑人數路而來,稽婁淵眼神凝重,極力催促着麾下奔逃,再不恤馬力。

    鮮卑人從側面切入,遠遠地便拉弓拋射,想要截斷高速奔馳的稽婁淵軍,有匈奴騎士想要拉弓回擊,被稽婁淵止住了,大聲喝道:“不要浪費時間與鮮卑人糾纏,隨我往西撤”完猛抽了兩鞭子馬臀。

    稽婁淵清楚,一旦反擊與鮮卑人交戰,他們的速度慢下來,很快便會被鮮卑人包圍,到時便是必死之局,他們這是在與死神賽跑。四千匈奴人在稽婁淵的率領下,默默地拼命狂奔,忍受着身後鮮卑騎兵的拋射,不斷有士卒中箭落馬,但此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檀石槐帶着親軍追了上來,見到匈奴人的表現,不禁驚訝問道:“匈奴人領軍者是王子稽婁淵吧此人不凡,夠狠,有名將之資,給我生擒他”檀石槐言落,開始指揮各路鮮卑,盡全力趕上去,遲滯匈奴奔逃。

    只是稽婁淵根本不管背後的鮮卑人,也不理會飛來的冷箭,鮮卑人想要追上瘋狂飛馳的匈奴人着實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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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至於兩側的鮮卑人,面對直線奔逃的匈奴人,想要從兩旁截斷,需要多跑很長一段距離,導致鮮卑人一直無法達成目的。

    雙方逐漸演變成追逐之戰,近兩萬人競相奔馳,不敢有絲毫放鬆。“大王,這樣下去,我們始終追不上,何時是個頭,匈奴人怕是要逃脫了”身邊部落大人問檀石槐。檀石槐呵呵一笑,話音被馬顛得有些疙瘩:“放心,他們逃不了”

    如果那鮮卑大人在稽婁淵這邊,大概就能明白檀石槐爲何如此篤定了。湍急的白渠河水橫亙在他們的去路前,之前只顧狂奔逃命,將這條河流忽略了,匈奴士卒開始緩慢減速了,面上帶着絕望之色。

    稽婁淵也是冷汗淋漓,心臟猛跳,大腦瘋狂轉動,極力思索着破局之法。回頭望着原本被甩開的鮮卑人逐漸接近了上來,稽婁淵面露很色,眼中閃過瘋狂,對匈奴騎卒大聲喝道:“勇士們,前有河阻,後有追兵,我們已經進退失據。如今,我等只有條求生之路,那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趟過白渠水。我有上眷顧,必能順利過河得存我等生死相隨”

    稽婁淵幾乎嘶吼的聲音重新激起了匈奴人求生的慾望,賀蘭當阜、僕固懷荌也在旁吼道:“生死相隨”沒有多少猶豫的時間,剩下的匈奴人開始大吼着“生死相隨”加速朝白渠水奔去。稽婁淵在前,很快衝進了河中,河水迅速漫過馬身,衝擊的速度很快慢下來,數千匈奴像下餃子般一個個往河中撲去。

    待到檀石槐領軍到岸邊,匈奴人已經趟過一半了,水流湍急,有不少人連人帶馬被衝往下游。雖然爲匈奴人的選擇感到驚訝,果斷地下令鮮卑人放箭射殺。這下後邊的匈奴騎士不止忍受水流的衝擊,還要面臨背後鮮卑人殺戮的羽箭,一時間中箭死亡者無數,慘叫聲不斷。

    稽婁淵這邊度過最深處時馬速已失,每前進一步都艱難無比,水面漫過馬鼻,似是難以堅持了。稽婁淵此時大腦冷靜極了,果斷拔出利劍刺向馬臀,劇痛之下駿馬激發了潛力,衝開水流,很快靠近岸邊,一躍上岸。

    其餘匈奴人有樣學樣,皆亮出武器,河中此起彼伏想起了戰馬痛苦的嘶鳴,但效果很好,匈奴人逃離上岸的速度快了很多。所有上岸的匈奴人都如獲新生般,大口地呼吸着空氣,那是生的氣息。

    稽婁淵靜靜地策馬立岸邊,直到最後一名匈奴人上岸,白渠河水已經被染紅了,人與戰馬的屍體沉下,被水流沖走。活着過河的匈奴士卒不過兩千多人,足足損失了近一半,靜靜地與鮮卑人隔河相望。

    經過了方纔毫無節制的縱馬逃離,稽婁淵兩腿間被摩擦地血肉淋漓,突然下馬單膝下跪,對着河中死去的匈奴人。攣鞮柘宇等將領也跟着下馬,隨後是所有匈奴人,白渠河邊跪滿了成片的人,倒是頗爲壯觀。直到奔流的河水將屍首吹走,將血液淨化,稽婁淵方纔站起。

    背後的匈奴人都是滿眼熱切地看向稽婁淵挺健的背影,那是可以爲之獻死的目光,稽婁淵自是發現了手下士卒的狀態,心頭默嘆:“已經損失這麼多了,只有徹底收服活着的士卒之忠誠了”

    沒有多餘的話,稽婁淵領着剩下的兩千多匈奴騎軍往西返雲中城去了。白渠另外一邊上,檀石槐看完了稽婁淵的整個表演過程,沉聲吩咐身邊人道:“從今以後,給本王好好盯着匈奴人,尤其是稽婁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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