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會診的結果不樂觀。

    許薔坐在等候室裏,透過玻璃看見蕭綠的神色越來越絕望。

    以她對蕭綠的瞭解,蕭綠很少會將情緒這樣表現在臉上,哪怕是她要靠藥物維持鎮靜的時候,都只是面無表情。

    似乎一旦讓人看出她的情緒,蕭綠便會渾身不自在。

    兩個小時的會診結束,蕭綠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她看也沒看一眼許薔,只是失魂落魄的離開。

    許薔下意識想去追她,但被護士叫住:專家團隊想見她。

    錢螢說:“你過去吧,我去追她。”

    許薔咬住嘴脣,點點頭,說:“我馬上過來。”

    錢螢說:“不急,她現在恐怕不想見你。”

    許薔僵在當場,錢螢毫不在意的拍拍她的肩膀,隨即轉身去追蕭綠了。

    許薔甩甩頭,進了會診事,等待專家的說法。

    專家團隊見她來了,互相打過眼色,最終領頭的那位老先生開口說:

    “許小姐,情況不樂觀。”

    許薔勉強笑笑,說:“您請說。”

    老先生說:“蕭小姐的手情況比較複雜,恢復起來很難,而且葉城的設備跟不上,我們的建議去住一段時間。”

    許薔說:“她還在讀書”

    老先生說:“不方便嗎那京城的研究所也可以,我們有個團隊在那邊。”

    許薔收下那張名片,跟專家們道過謝,下樓去找蕭綠,想跟她說京城的事。

    如果蕭綠願意的話,她可以放下這邊的事,陪她去京城治療。

    金薔薇上映在即,許薔要出席的活動已經列成了表,她還在做收購許氏公司的商業動作,已經忙得合不了眼,但還是忍不住想多陪陪蕭綠。

    雖然蕭綠現在對她的態度,實在有些冷淡

    許薔一邊思考,一邊走到了蕭綠的病房門口。

    剛一推開門,她便愣住了。

    病房裏空無一人。

    蕭綠去哪裏了

    許薔疾步走出病房,走廊上空空蕩蕩,既沒有蕭綠,也沒有錢螢。

    許薔快步走到護士臺,問起蕭綠的情況。

    護士早已知道她常來探病,沒有隱瞞,直接說:

    “蕭小姐啊現在在精神科,她剛剛焦慮症發作了。”

    許薔的心猛然一沉,謝過她直奔精神科。

    精神科在另一棟樓,整棟樓都安靜得可怕,許薔一進門便去分診臺,問蕭綠在哪個科室。

    分診臺的小護士擡起頭,對她笑笑:

    “沒在我這邊登記呢。”

    許薔知道這是因爲蕭綠是忽然轉診,沒有登記實屬正常。

    她一間間科室找過去,企圖發現蕭綠的蹤跡。

    許薔只感覺腦中似乎有一把尖銳的剪刀,用翻來覆去的鈍痛折磨着她。

    她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只知道一層一層樓的徘徊,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

    許薔很清楚:如果今天找不到蕭綠,那麼以後永遠都找不到她了。

    蕭綠會在心中將她刪檔,忘記她的存在,忘記她們的約定,只求一個安心。

    蕭綠那麼害怕許薔看見自己平庸的一面,在被專家下了最後通牒後,究竟會是什麼心情

    許薔光是想象她的絕望,就覺得喘不過氣。

    在見不到蕭綠的時候,許薔以拼命工作來緩解情緒。

    她雷厲風行的收購許氏幾家企業,在許先生找上門來的時候,當着他的面放話說絕不會退縮。

    其他時間就泡在工作室,許薔不敢回家,只覺得那裏太過冰冷,如同會吞噬人的巨獸。

    許薔以前不知道蕭綠所說的失眠是什麼感覺,但是這幾天,她覺得自己真正能理解蕭綠了。

    那種感覺彷彿是將她的心臟懸掛在半空中,永遠觸不到實地。

    許薔找遍了整個精神科,終於在頂層的角落裏發現了錢螢。

    錢螢看着她的樣子,問:“你怎麼了”

    許薔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問道:“啊”

    錢螢打量她一番,許薔全身上下都寫着疲憊,她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曾經水汪汪的大眼睛佈滿血絲,眼睛下面有一片青黑,臉頰也削瘦下去。

    錢螢說:“你真的需要休息。”

    許薔說:“我沒事。”

    她看看旁邊的病房,這邊的病房沒有小玻璃窗,門關得嚴嚴實實,一點都看不到裏面。

    許薔問:“蕭綠呢她怎麼樣”

    錢螢嘆了一口氣,說:“沒事,剛剛喫過藥,打了一針鎮靜,睡過去了。”

    許薔聽見她沒事,終於鬆了一口氣。

    下一秒,她卻覺得天旋地轉,膝蓋一軟,失去了意識。

    錢螢倒吸一口涼氣,叫來

    了醫生護士。

    又是一針鎮靜,錢螢乾脆請醫生將兩人安排在同一個病房,省事。

    許薔一醒來,就聽見了蕭綠的聲音。

    她的聲音很涼,問:“你醒了”

    許薔覺得頭有點疼,喉嚨啞得彷彿不屬於自己,只是“唔”了一聲。

    她躺在牀上,睜眼看着天花板,在想: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許薔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躺在一個陌生的病房,旁邊還有蕭綠。

    蕭綠看着她茫然的樣子,走到她的牀邊,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蕭綠輕聲說:“你能不能照顧好自己呀”

    許薔眨眨眼睛,說:“我可以呀。”

    蕭綠皺眉看着她,有點生氣的說:“你可以什麼啊你看看你自己,好好一個人,現在跟我躺在精神科,你覺得你能照顧自己”

    許薔很無辜的問:“精神科爲什麼”

    蕭綠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嘆息道:“你失眠這麼多天,你不覺得奇怪”

    許薔說:“我不知道我習慣了。”

    蕭綠看着她,無奈的說:“熬夜熬習慣了,以爲自己不用睡覺”

    她的聲音裏帶着奇異的溫柔,讓許薔感覺如同小小溪流,滑過她的心間,讓她心情很好。

    許薔傻傻的說:“我沒有呀”

    蕭綠低下頭,額頭碰着她的額頭,輕聲說:“你照顧好自己好不好”

    許薔說:“我照顧不好的話,你照顧我好不好”

    她的記憶終於回檔了,許薔想起會診室裏專家那一番話,抓住蕭綠的左手,問道:

    “你願不願意跟我去京城”

    蕭綠愣了:“啊”

    許薔激動的翻身坐起,說:“我之前跟專家談過了,只要去京城,你的手就能治了。”

    蕭綠皺皺眉說:“我不去。”

    許薔失望的問:“爲什麼你不想治嗎”

    “怎麼可能”蕭綠叫道,“我怎麼可能不想治”

    她甩開許薔的手,奔向窗臺邊的桌子,片刻後拿着一疊稿紙回來,憤怒的撒在許薔面前。

    蕭綠說:“我怎麼可能不想治”

    許薔撿起一張稿紙,看見上面畫着歪歪扭扭的線條,很明顯是蕭綠用左手在努力。

    許薔哀求的看着她,說:“我帶你去,好不好”

    蕭綠喘着氣,身體顫抖,閉上了眼睛。

    她說:“我不想跟你一起去。”

    許薔想不到什麼理由可以勸她,如果蕭綠不跟她在一起,如果她跟蕭綠只是普通朋友,那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是事情的起因,現在怎麼有資格讓蕭綠跟她一起去

    但人類終究不會死心,許薔問道:“爲什麼”

    蕭綠狠了狠心,將包着紗布的手伸到許薔面前,輕聲說:“我不想討厭你。”

    許薔看着她,她看不出蕭綠是真心還是謊言,但她下意識的相信蕭綠說的每一句話。

    許薔說:“好的。”

    她抱膝坐在牀上,對蕭綠說:“我幫你安排行程,好嗎不要拒絕我。”

    蕭綠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說:“好。”

    許薔的動作很快,蕭綠一確定要去京城,她便將整個行程定了下來。

    一直由助理來跟蕭綠對接,她本人始終未曾出現。

    臨上飛機前,蕭綠終於忍不住,問那個一臉認真的小助理:

    “許薔呢”

    小助理嚇了一跳,回答道:“我我也不知道我馬上打電話”

    蕭綠說:“不用。”

    小助理躊躇的看着她,說:“老闆說不要提她一句話蕭小姐你有什麼事,跟我說就好了。”

    蕭綠看着候機廳外灰色的天空,想着她這趟未知的旅途,好半天才說:

    “我沒什麼事,謝謝你。”

    小助理說:“您要是不開心,我給您說笑話啊。”

    蕭綠被她逗笑了,說:“真的沒事,不用的。”

    小助理看着她的臉色,很識趣的沒有說話。

    蕭綠怔怔的看着窗外的飛機降落又起飛,她的心裏涌起一陣又一陣恐懼,她的手究竟會怎麼樣去了京城,是希望還是奢望

    她和許薔,以後到底會怎麼樣

    蕭綠沒想到,她叫許薔不要出現在她面前,許薔就真的做到了。

    許薔彷彿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陳嫵和聞慄來看過她,說過幾句閒話,卻沒人提起過許薔。

    好像許薔根本就不存在。

    直至現在,蕭綠終於有點慌了,她不得不承認:

    許薔只消失了兩三天,她已經開始想念許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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