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綠揉揉自己的毛絨浴袍,看來這會是不錯的電影之夜。
“喲,不逃了”
許薔出現在門口, 隨口調侃她。
蕭綠挑挑眉, 回嘴道:
“看什麼我喜歡海市蜃樓。”
許薔頭皮一麻, 蕭綠果真很瞭解她。
海市蜃樓是部工業風公路片, 直接給許薔帶來了“票房毒`藥”的名頭,這部開播前吹上天的口碑片,票房跌破了當年的最低預測線。
“我也挺喜歡的。”
許薔忍住心底漫起的不適感, 不甘示弱。
她這麼坦然,蕭綠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她縮進沙發的角落, 看許薔選好了片, 坐在了沙發的另一角。
她坐那麼遠幹嘛蕭綠冒出個問題,許薔明明從來不避諱跟她的肢體接觸, 爲什麼忽然這麼反常
許薔裝作沒發現她的小別扭, 手指指矮桌。
“喝點什麼”
“牛奶就好, ”蕭綠抱一個靠枕, 看着幕布上出現熟悉的場景,“芝加哥我喜歡。”
許薔遞給她一杯牛奶,斜她一眼,懶散的說:
“這麼巧難怪你會喜歡我。”
蕭綠剛喝一口牛奶,被嗆得咳了幾聲。
果然,許薔還是那副樣子,動不動就佔口頭便宜。
“我是喜歡你啊。”
蕭綠面不改色。
“藝術範疇裏喜歡你。”
她擡手指着幕布,許薔注意到她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是少有的漂亮的手。
“我不是嘲笑你,或者是別的什麼目的我確實喜歡你的電影。”
蕭綠首次坦誠的說起她對於許薔的感情,那些在漫長黑夜裏糾纏着她的情緒、令人困擾又甜蜜的遠距離欣賞。
“你很特別。”
“就這樣”
許薔並不滿意,她還想聽更多。
她的房客是個小作家,難道不該說點甜言蜜語嗎
“就這樣啊。”
蕭綠頷首,專注的盯着幕布,那著名的鏡頭正在播放,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一步步走向深巷,腳踝美得不像話。
“難道我能從那些撲街電影裏看出什麼深意來嗎”
蕭綠難得主動,靠近沙發另一端,手搭上許薔的肩膀。
“它們票房不佳非常合理,甚至於這點票房我覺得,只是因爲有你。”
她盯着許薔的眼睛。
“你太特別了,在屏幕上像燃燒的一團火,即將走向晚霞。”
蕭綠的手指劃過許薔的臉頰,直至她小巧的下巴,再至弧度優美的脖頸,停留在鎖骨。
“誰能不愛那樣的你呢”
她聲音很輕,差點淹沒在電影音樂裏。
許薔感覺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蕭綠的手指停留在她的鎖骨上,帶起一點灼熱,又有一點癢。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蕭綠的眼神既冷靜又迷戀,彷彿透過她看見了另一個世界。
“我想接近你,又不想太接近你。”
蕭綠已經坐得離她很近,許薔索性將她攬過來,靠在一起看電影。
“怎麼”
許薔第一次無心看芝加哥,只想注視着眼前人的眼睛。
“因爲我害怕觸及真實,然後你從雲端跌落。”
蕭綠親吻了她的手背。
許薔知道這個吻不含任何感情意味,只對蕭綠自己有意義。
“然後,我不再喜歡你。”
許薔摟住蕭綠的肩膀,她一向不喜歡這種時刻,兩個人互相袒露內心,尋求理解,之後是分崩離析還是如膠似漆,誰也無法預料。
“你可以不用那樣喜歡我。”
許薔拍拍她的手背。
“不要賦予我意義。那不是真實的我。”
她移開眼睛,看着幕布,電影還在播放。
“我坐在你身邊,你親吻着想象中的我接下來你還想幹什麼”
許薔語氣譏誚,胸口的鬱結來源不明。
“我不要做你與世界的聯繫,不論你有什麼過去。”
蕭綠驟然擡頭看着她,許薔果然很聰明,瞞不過她。
“我遇見你,我愛上你,我與你相愛,直至永遠,或者是我遇見你,我們成爲朋友,直至永遠。”
“蕭綠,別搞那些複雜的故事。”
“你知道多少關於我。”
蕭綠忽然問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許薔無辜的攤開手。
“是嗎”
蕭綠懷疑的看她一眼,昏暗的燈光下,她凌厲的盯着許薔。
“我比你想象得複雜很多。”
許薔歪歪頭,表示願聞其詳。
“我喜歡你,因爲我覺得你對電影有狂熱。”
許薔露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娛樂圈誰不知道她專愛挑冷門片禍害票房蕭綠幹嘛上來就講大實話。
“我體驗過這種狂熱,”蕭綠面無表情,看不出懷念神色,“十六歲那年我辦了首次個展,大獲成功,他們都說我是天才。”
許薔難以置信的轉頭,問:
“你忽然說什麼啊”
她很懷疑蕭綠在給她編故事。
“是真的。我練油畫很多年,不會說話就會畫畫。”
蕭綠斜她一眼,她這點事說出來誰都不信。
“那兩年我拿了無數獎,他們說我是上帝執筆,天賦極佳。”
“那兩年”
“嗯,十八歲,踩着天賦的尾巴拿了很多錄取,結果一落千丈,上帝拿走了我的筆。”
蕭綠低下頭,看不出是不是失落。
“所以,你就亂找寄託”
許薔想抱抱她,又不敢輕舉妄動。
這種事落到誰身上,都令人難以接受。
“沒辦法啊,”蕭綠的嘆息幾不可聞,“天賦和名氣一起毀了我,除了換個城市改個名字還能怎麼樣留在原地任人嘲笑”
“你很堅強了。”
許薔蒼白的安慰她。
“所以我不想看見你一直往前走,直至墜落。”
蕭綠輕輕觸摸她的手指。這回是真實的了,許薔覺得欣慰。
“至少你去過,”她苦笑道,“阿綠,那已經是幸運。”
“這件事上我攔不住你,就像別人攔不住我。”
蕭綠露出個笑容,表示已經不在意了。
“我只是希望,如果你真的想跟我發生什麼”
她說起最初討論的事,語氣甚至有點甜。
“停止你那些糟糕的試探。我能看懂。”
蕭綠再次親吻了許薔的手背。
“而且,我的心很堅硬。”
許薔聽完這句話,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將蕭綠壓在沙發上。
“不巧,我這人最會死纏爛打。”
距離僅僅幾釐米,許薔的鼻尖幾乎碰到蕭綠的嘴脣。
在對方的瞳孔裏,她們發現了相同的眼神。
勢在必得。
他眨眨眼睛,很快便認出這熟悉的面容是誰。
這不是幾年前聲名大噪的天才油畫少女嗎她銷聲匿跡後,作品的價格一再攀升,創造了一個又一個收藏界神話,後來傳出她進了精神病院,作品一度有市無價。
現在怎麼會出現在一個小小演員的點映會上
如果她現在還能作畫
陳先生口乾舌燥,目光直直的望向蕭綠,問道:
“楊小姐別來無恙”
還未等他說完,蕭綠已果斷伸出手,笑道:
“我是蕭綠,許小姐的朋友,對藝術收藏有些研究,聽您說,想要買下金薔薇”
許薔看見蕭綠與陳先生握手後寒暄幾句,已經明白兩人是舊相識。
況且這位收藏家稱呼蕭綠爲“楊小姐”,以許薔對蕭綠的瞭解,那是她的曾用名姓氏。
蕭綠周身散發出禮貌客套的氣息,令許薔不由得懷疑他們曾有過節。
陳先生聽完蕭綠直白的問題後,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她已經看穿他的圈套。
“的確,這樣的作品該放在展覽館,不是嗎”
蕭綠淡然的笑笑,道:
“十年一次的巡展,實在太消磨好作品了,況且大家現在也願意多進電影院看看,您覺得呢”
自打收藏家開口之後,甚少再說話的片商們,再次開口了。
“觀衆審美提升了嘛,聞小姐,如果你們願意考慮億達影業,我們必然給出最好的排片方案。”
聞慄順勢接過話頭,去跟幾家片商收藏家談事,蕭綠後退一步,站在許薔身邊。
許薔悄悄用手背碰碰她的手背,蕭綠不自然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