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卻橫躺其中,臉色慘白,頭髮散亂,口角邊沾染着褐色的污漬,勃頸處一道青紫的掐痕。
至日頭偏斜時她才悠悠轉醒,只覺喉嚨如火燒一般,慢慢撐着爬坐起來,身上忽然掉下一隻鼓鼓囊囊的錢袋,看着有些眼熟。
拿到手裏沉甸甸的,藏藍色的絲綢質料,四周邊掐着金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起的,打開一瞧,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竟然是五塊大金錠。
這對白露來說可是筆鉅款,心下驚疑不已,環顧四周,不遠處有座土磚瓦頂的小屋,門口懸着刻有道廬二字的木匾。
這茅屋她再熟悉不過,乃她生父白蒹當年所建,後來家裏看的不嚴了,他經常帶她過來,坐看風起雲涌,閒品清湯名茶,偶爾董叔也會過來,倆人就天南海北的閒聊。
可這地方,應在三年前就被雷劈毀了啊她捏了捏錢袋,硬邦邦的金子貨真價實。
白露摸了摸臉,審視着自己的四肢和衣裳,確實是自己的身體,但身量瘦小許多,且胳膊因爲退婚,被娘打出來的的疤痕沒有了。
她衝着手腕處咬了一口,果然是疼的。
這一連串的感官刺激終於讓她相信,原來,先前不是做夢,她真的得神仙所救重生了,且從目前的現狀來看,一下就倒退五年,重生到她十三歲時。
此時一陣陣風撲面而來,帶來的花香味卻刺激的她咳嗽起來,剛纔因爲震驚忽略的疼痛,被誘發後更加難受,張開嘴想說話,卻只發出一絲像生鏽的絃器音。
好一會終於平息下來,白露的視線正好落在那隻錢袋上,雖然從記憶上來說相隔有五年多,但這段改變她命運的經歷,還是能清晰的浮現於腦海中。
前天臨近傍晚十分,她在山坳裏發現一受傷男子,自稱是臨縣來做買賣的,誤碰捕獵的陷阱而傷。
白露見他穿着錦袍烏靴,有幾處確實像被利器刮爛的,五官豔麗,若不是穿着男裝,加之身材高大,喉結明顯,真能錯以爲是個姑娘。
一眼過去狼狽不堪,白露雖疑慮重重但還是動了惻隱之心,幫着扶到道廬,又去董叔那裏借來藥和食物。
結果今日剛至道廬門口,一夥身穿黑色短褐的蒙面人忽然衝出來,還來不及驚呼,她便被鉗制住雙臂又堵上嘴,隨即才從道廬裏施施然走出一男子來。
一身黑色圓領袍衫,襟袖皆滾着金邊,金色雲紋腰帶,束袖烏靴,只覺姿如蒼竹,氣勢凌人。
臉上帶着銀色面具,頭戴小冠木簪,不言不語,只睨她一眼便撇開視線,跟在他側後身有一大漢,身穿黑色曳撒,幾步上前一把揪住她領襟道:
“昨日你救的那人跑去哪裏了”
跑了
難道這些蒙面人是那男子仇家而那男子昨日其實是被他們所傷
白露心裏納罕,表示不知底細,那漢子又問:
“除你還有誰知道昨日之事,說了就不用死”
先前救的那男子聲稱身懷鉅款,曾再三請求不要說出去,白露一直守口如瓶,便趕緊搖頭。
大漢看向那面具人,對方輕點了下頭,那大漢便改掐住她脖子,白露只覺痛苦難耐,可毫無解脫之法,拼着死力的掙扎也不過是蜉蝣撼樹。
片刻臉憋得脹紅,大漢這才鬆開手,白露還未喘口氣,胳膊便被另外兩個黑衣人鉗住,其中一人還揪住她頭髮,將她上半身全摁倒在地,那大漢跟着蹲下道:
“要說的假話,讓你求死不能”
白露口涎鼻涕四溢,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耳邊一道利刃出鞘的聲音,緊接着臉頰便冷冰冰一片
餘光裏是一把冷硬的匕首,映着斜陽泛起寒光,刀尖直抵脖頸,只要再往下一點,便能刺穿她的血肉。
白露本能的想要呼救,可已然被鉗制她的人捂住嘴,看來他們是想動真格的,就在萬念俱灰之際,不遠處響起一道被刻意壓低的聲音:
“算了,饒她一命吧,當是爲老夫人積德,”
白露大喜過望,可對方緊接着一句話,又讓她如墜冰窟,
“山野村婦應不識字,給她點打賞,毒啞了莫叫多言便是。”
毒啞
白露嚇得頭皮一麻,隨即髮根一痛又被提溜起來,那面具人已轉身走向一頂藍色小轎。
白露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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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死盯着戴面具的男子,連對方烏靴後跟上的破洞都瞧清楚了,然而決定了她的命運後,那人再未瞧來一眼,一踏入小轎便離開了。
而那留下的大漢則拿出丸藥,強行給她灌下,不一會白露就感到喉嚨灼痛起來。
那些人圍觀片刻,看白露跪癱於地,痛不欲生,嘴角還有白沫溢出,漢子纔將錢袋丟下道:
“公子仁善留你一命,日後莫要對任何人提及昨日今日之事,否則你和你的家人全部性命難保”
說完便帶人離開,留下她不一會便昏了過去。
白露從回憶中醒過神,看着拿錢袋說不出是悲哀還是慶幸,上輩子醒來後回到村裏,金子交給家中,娘卻沒帶她看大夫,致使成了啞巴。
因此被退親後,再未能找到婆家,一直到她十八歲,被逼死在柴房裏這一切的噩運都是從被毒啞開始的。
不,是從救了那個男人開始的
那夥人問的話,讓白露以爲毒啞她的另有其人,現在冷靜下來回想,面具男烏靴後跟上的破洞,跟被救的男子一模一樣。
她想着靴子破了會弄髒鞋墊襪子,今日還特意帶來針線,可原來,面具男子就是她昨日所救之人。
戴面具是不想被看見相貌,可第一次遇見時已被看清,這夥人定是要做什麼壞事,所以必須除掉她,以爲她不識字,念在救他一場,才只毒啞而已。
可若是知道她認字的話白露不敢再想下去了。
這夥人一看就不是善類,她能保住性命已然萬幸,好在從前世看,到十八歲前她都沒再碰到過此人。
白露慢慢撐站起來,看到旁邊的竹簍歪倒在地,裏面還有她從董叔那兒取來的米湯,現下全灑了,此時日頭西斜,而她一點苜蓿都沒采來。
這般空手回去一場打罵在所難免,打眼瞥到那錢袋,又豁然釋懷,無論如何,能重生一次便是大幸,還計較這等小事幹嘛,不如好好籌謀一下,如何把握餘生,不再重蹈覆轍纔是
首先,金錠等於是她拿命換的,肯定不能再給娘了
而且,只要有了錢,只要儘快找到董叔,喉嚨就能治好,下定了決心,白露立馬將瓦罐撿回竹筐,向道廬走去。
這是東山西北坡,因爲地處隴東高原,溝壑梁茆縱橫起伏,除了苜蓿之類的野花野草,沒有高大林木,也無法耕地,平日別說人,連禽獸都很難看到。
而耕地都在董志塬,也就是慶城鎮南邊,鎮內或周邊良田不多,好在城鎮多河交匯,交通便利,是慶州乃至周邊幾縣重要的貿易場所。
是以人們多以做買賣爲業,沒本事的便以幫工爲生,因此到了花期,除非窮到實在喫不飽,或者有養家畜的,如她這般日日來採苜蓿的並不多。
走進道廬,不過僅供四五人駐腳大小,內裏靠牆砌了張單人炕,上面鋪了張藤席。
當年不用燒炕,白蒹便將炕下挖空,可藏茶具,方便過來煮茶時不用背來背去的。
白露依循記憶從炕的側邊掏出活動磚塊,茶具還在裏面,只不過父親走後再也沒用過,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拿出裏面的銀勺,就地挖了個深坑,掏出一塊金錠,將錢袋放進坑裏蓋上土,再將磚塊掩好,想了想,取出兩隻銀盃。
茶具是耀州窯的荷葉狀青瓷,一壺六盞,而查竈、茶碟、鑷子等等則是純銀或鍍銀的。
至於爲何多兩隻銀盃,因那時外祖還在,家裏條件很不錯,青瓷是白蒹的心頭好,只自己和親近人所用,銀盃則留給偶爾經過的鄉親討茶用。
做好這一切,方揹着竹簍下山去了。
本應先去還董叔東西,但看夕陽西下,決定還是先回村裏,畢竟夜裏不好走山路,且回家晚娘也會暴跳如雷。
還好現住蓮池村,就在慶城鎮郊外,加上春天白日長些,到家時天還沒黑。
此刻院門正虛掩着,透過縫隙聽到有兩個婦人在對話,其中一人是她娘傅氏,另一個卻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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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本文跟飛枝記爲同一架空歷史背景,故事則是各自獨立的,因爲很多讀者對飛枝記結尾不太滿意,也會在本文稍後有情節交叉的部分,做出一些補足描寫,希望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