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這支珠花好看嗎”竹春跑到一處攤位前，拿起一支鎏金珠花在頭上比劃着。
“好看最配你了”彩蝶笑着說。
“姑娘好眼力，這珠花可是近來京城剛興起的樣式，女子帶了最是好看的。”攤位老闆見着竹春愛不釋手，馬上狗腿的吹起來。
“這珠花怎麼賣”竹春當真是喜歡，問道。
“看姑娘這樣識貨，十文您就拿去。”老闆故作大方。
十文確實不多，可我看那珠花卻不值十文。竹春眼見就要拿錢，我立馬攔住：“老闆，你這珠花只怕連五文都不值吧”我拿過珠花，看了看，然後笑着看老闆。
那老闆一愣，隨後有些尷尬的笑：“姑娘說得哪裏話，我這是小本生意，做不得假的。”
“是嗎”我自信滿滿的笑。“老闆，這珠花乃是用銅鑄造，外漆一層金漆而已。遠遠看去確實與鎏金無二，可若是行家便會一眼識破。老闆，要不要我當即折斷給你看看”
竹春一臉的驚詫，彩蝶卻偷笑得歡。我家雖然是家道中落，可到底是書香門第，好東西自然都是見識過的。市面上的鎏金首飾，雖不值錢，可少說也要三十文，這老闆只賣十文，那必然有假。彩蝶那樣聰明，如何不知我的用意也只有竹春看不破。
那老闆臉色已經黑了：“姑娘，你若是不買便走開，何苦壞我生意”
“話可不是這樣說。”我不懼老闆，說道。“是老闆你欺人在先，若不是我姐妹實在喜歡，你匡旁人我自不多說。但現下我姐妹看重，我豈能看着她被人哄騙莫不是老闆欺負我等女流，便想這樣翻臉好啊，那我便大聲喊，叫人都知道你這老闆蓄意匡騙”
說罷，我便要大喊。那老闆見我此舉，一下子慌了，忙攔住我：“我的小姑奶奶你若是這樣大喊我還如何做生意這支珠花我便送與你姐妹，你們快些走吧”
我心下一喜，但我又說道：“這可不行”
“小姑奶奶，你又要如何”老闆幾乎快哭了。
“老闆這是小本生意，我們怎可白拿不過十文是沒有了的，只多給你五文，算是便宜了你”我轉身讓竹春拿出五文錢給老闆。
老闆哭喪着臉，接過錢：“今日真是倒黴到家了，碰上了你們這些瘟神”
我懶得理會老闆說些什麼，與竹春、彩蝶離開。竹春拿着珠花高興得手舞足蹈，一個勁誇我厲害。彩蝶哭笑不得的看着竹春，只有一味嘆息的份。看着她們，我突然很高興。也許我失去了很多東西，但是我卻擁有了她們，她們會對我好，我也同樣對她們好。我們相互慰藉，就在這極微小的快樂中尋求我們彼此的滿足。
我很滿意現狀，雖然不能更好，可卻讓我得到了平衡只是這樣微小的幸福感不知道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姐姐是寒姐姐嗎”我聽到有人叫我。
我停下腳步，竹春與彩蝶停了下來。我回頭，楞在了原地。
叫我的人是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兒。男孩兒樣貌清秀，一雙眼睛很是晶亮，帶着些看到我的興奮。男孩兒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隱約能看到些許擦傷。頭髮也是亂蓬蓬的，還粘膩了不少污垢，只有那張小臉是洗乾淨的。
我認識這個男孩兒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弟弟蘇清語。
“寒姐姐真的是寒姐姐”清語高興的跑上來拉住我，一個勁的叫姐姐。
我心裏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該如何對我這個弟弟。剛剛有那麼一瞬間我想推開清語，然後轉身離開，因爲他是繼母的孩子。可是看到清語的樣子，我又實在不忍心，怎麼說他也是我的親弟弟。
“清語，你怎麼會在這裏”我拉住清語的手，輕聲問。
“清語餓了，妹妹也餓了，爹爹一直喝酒，我就跑出來找喫的了。”清語笑得天真，沒有絲毫的防備。
我心頭一緊，爹爹一直喝酒家裏那樣的境況，他還喝酒繼母又去哪裏了“清語，那你孃親呢”
問到這裏，清語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孃親不要我們了，她和集市上賣瓷器的李伯伯走了。然後就來了好多人，不讓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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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頓時涼了半截。清語雖然說得顛三倒四，可我還是聽懂了。繼母大概是和集市上賣瓷器的李姓男子私奔了，而且還賣了蘇家的祖宅，於是爹爹和弟妹被趕了出來我眼前一黑，若不是竹春和彩蝶扶住我，我只怕早就倒在地上了。
爲什麼爹爹和繼母不是兩情相悅嗎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寞寒，離百里府府門下鑰還有一個多時辰，我們同你回去看看。”彩蝶在我身邊說道。
“是啊是啊”竹春也附和。
我按捺住心底不斷翻涌的酸楚，點了點頭。
好在我每月的俸銀都未曾花許多，加上太夫人過年給的賞錢也不少，前前後後加在一起也有十五兩。若不是太夫人恩典，放我們今日出來閒逛，我也不會把這些銀子帶出來。
帶清語買了不少包子，還有醃漬好的熟牛肉，想必他們許久沒有喫上一頓好的了。然後我和彩蝶、竹春跟着清語來到城外一處破舊的茅草房。
茅草房確實已經破敗不堪，能遮風擋雨已實屬勉強，更何況還要避寒。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昔日蘇家好歹是富戶，竟不想落到如此境地。
跟着清語走進茅草屋，屋內的油燈很是昏暗，還有股子煤煙味。藉着昏暗的燈光，我看到年僅四歲的小妹清媛正瑟瑟發抖的躲在被子裏。那被子已破了幾個洞，一看便是不要了的。我轉頭又去看爹爹，爹爹如一灘爛泥一般趴在桌子上，已頹廢的不成樣子。破爛的桌子上倒着幾個酒壺，看樣子是喝了不少的酒。
我從來沒見過爹爹這個樣子。雖然爹爹對母親無情，對我也不念父女之情，可他在我眼中一直都是溫文爾雅的樣子。哪怕後來家道中落，爹爹也不曾萎靡。爹爹尚不足四十的光景，可我隱約在他凌亂的髮絲中看到了幾縷白髮。
我有些想哭，很想問問爹爹，事到如今他還是對繼母念念不忘對母親沒有絲毫愧疚
“寒姐姐”清媛從被子裏跑出來，抱住我的腿。
“清媛乖。”我摸了摸清媛的頭。然後讓清語帶着清媛到一邊去喫東西。
爹爹聽到了動靜，從桌子上擡起了頭，眯着眼睛看我：“寒兒”
我沒有答話，等着爹爹清醒過來。待爹爹看清了是我，他踉蹌走過來抓住我：“寒兒真的是我的寒兒”
我冷笑：“爹爹原是還記得寒兒的。”我本不想說這樣的話的，可是我卻不由自主想要諷刺。
“寒兒，你可是還在怪爹爹負了你孃親負了你”爹爹有些顫抖的問。
“呵”我竟冷笑出聲。“寒兒不敢，寒兒是爹爹的女兒，怎麼敢怪爹爹寒兒只是想問問爹爹，爹爹逼得母親鬱鬱而終的時候，把寒兒賣去怡春院的時候，可曾想過有今日”
爹爹放開了我，踉蹌後退一步：“我日日都夢見你孃親，她坐在燭臺前，爲我縫補着衣裳我想去觸碰你孃親，告訴她我錯了，我不該負她可是我碰不到她，她總是離我那樣遠，讓我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
眼淚終是涌了出來，我悲哀的看着爹爹，這個時候後悔還有什麼用母親已經不在了
“你現在後悔了可是孃親已經沒了”我終是歇斯底里起來。“你把我賣去怡春院的時候可曾想到孃親可曾想到我是你的女兒你不顧夫妻與父女的情分，你現在後悔又有何用還好我僥倖被百里家贖身，入府做了下人，否則我一定恨你到死”
爹爹被我逼得癱坐在木凳上，木凳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彷彿也在諷刺一般。不管爹爹如何愛惜繼母，可說到底孃親纔是他的夫人，我也是他的女兒，他不該對孃親和我這樣殘忍
我怨他，可他還是我的爹爹。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沒有辦法看着爹爹這樣萎靡。
自懷中取出銀子，我扔到桌子上。爹爹先是一怔，而後擡眼看我，多了許多欣喜與期待。我躲開爹爹的眼神，冷冷說道：“這是我在百里府所有的俸銀和賞錢，足夠家中度日了。若是爹爹對孃親還有一點愧悔，便不該這樣墮落。”
說罷，我一刻也不想停留，轉身便走。
“寒兒，是爹爹對不住你，當日那樣對你實屬情況所迫”身後傳來爹爹的聲音。
那一刻，我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