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覺到胸腔的某處跳動得厲害，手指也經不住的有些發抖。我不敢擡頭，生怕讓三少爺覺着我莽撞了。於是我強裝鎮定，服身下拜：“奴婢蘇寞寒，見過三少爺。”
“即是四弟身邊的人，便不要這樣多禮了。”三少爺的聲音淡淡的，沒有過多的情緒。
心裏突然有些發堵，我爲何要期待三少爺要對我另眼相待三少爺是那樣清高的人，也許他連我的名字都沒記住過吧。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明明不該奢求的卻想要去得到，越得不到越失落，也越想得到。我已經告誡過自己無數次，主僕尊卑有別，我不該有所肖想，可卻按耐不住。但是按耐不住又如何我終究什麼都做不了。
“謝三少爺。”我調理了一下思緒，恢復以往的神色，平淡的說道。
我擡眼看了眼兩位少爺，四少爺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三少爺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大概有些詫異我前後態度的轉變吧。我該清醒些的，他是主子，我是下人，我該盡我應有的本分，而不是肖想其他。
以後也是這樣好了，不求結果，只要能靜靜看着就好。
“我兄弟二人身邊多年不曾有人照應，日後便要多勞煩寞寒姑娘了。”三少爺客氣的說道。
這話明顯是檯面話，只是不想三少爺會對我這樣一個下人說，這讓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垂下眉眼，我規矩答道：“奴婢惶恐，照顧兩位少爺是奴婢本分，豈有勞煩之理奴婢一定盡力照顧好兩位少爺。”
我這話說的有些帶刺，故意貶低自己的身份。其實這也是實話，昔日，與人而言，我尚且是蘇府長小姐，而今我只是下人，僅此而已。
“寞寒何必妄自菲薄你的才學我可是欣賞得很，日後還要和你討教一二呢”四少爺似乎並沒有聽出我話裏的意思。
“四少爺言重了，討教二字奴婢愧不敢當。”我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迴應一句，便不再說話。
見過三少爺之後，四少爺便叫我回去休息。他說再有四日便要離開，日後有我忙碌的時候，叫我好好準備行囊，養足精神。其實我哪裏有什麼需要準備的自我入百里府後，喫穿用度均是出自百里府。若要收拾，倒是真的一件屬於我的物件都沒有。
剩下的幾日，我無所事事，只是每日到四少爺處應昴即可。府裏的下人見了我，面上雖沒有說什麼，可那一雙雙注視我的眼睛裏寫滿了嫉妒與鄙夷。嫉妒也好，鄙夷也罷，於我都無關緊要，那些流言蜚語自我進府便跟隨着我，還怕再多些嗎
幾日期間竹春和彩蝶來看過我，我再次囑託竹春代我照看家人，竹春拉着我的手哭得傷心，卻也連連答應。彩蝶在一旁悶不吭聲，只是離開前向我道了一聲保重。那時我覺得十分諷刺，是她叫我離開，現在那樣一聲保重卻又是說與誰聽我沒有迴應，只是待她們離開後獨自一人落了淚。
爲了這些是與非，我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這到底是否值得
離開前一日，我纔開始整理行囊。除了幾件衣裳和珠釵，我當真沒有什麼東西。我想，若有一日我離開百里府，我當真可以做到空手而來，空手而去吧。
看到楊景送我的那支海棠玉簪時，我拿起來發愣了許久。我不該保留這支玉簪，可若是這樣還給楊景，是否太殘忍了些他先前對我說的那些話，我都沒有忘記。他不想強迫我，大概是想給自己留個念想，若是把玉簪還了他，當真是絕了他的念想。
算了，也許兩年之後我回來了，楊景就淡了，那時再還給他好了。
這是我離開前在百里府的最後一晚，我躺在榻上輾轉反側。我心中五味雜陳，可又說不清是什麼情緒。是不捨是難過或者是期待大概這些都有吧。
起身，我披了一件衣服，打算出去透透氣。拉開房門的時候，我一眼便看到站在庭院裏的大少爺。我有些詫異，時至深夜，大少爺爲何到一下人的庭院中來
大少爺許是沒想到我會走出來，神色也頗爲訝異。
我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可已見到，若我再不過去便有些不識禮數了。猶豫再三，我還是走到大少爺面前，服身下拜：“奴婢寞寒，見過大少爺。”
大少爺本已把手伸到我面前，大概是想扶我起身，可偏偏停頓了一下，又收了回去。“起來吧。”
“謝大少爺。”我若無其事的起身。“不知大少爺深夜到此，可是有什麼吩咐”
大少爺淡淡的笑了笑，“沒什麼好吩咐的，我只是來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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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我皺眉，大少爺爲何要這樣說也許是大少爺過去的行徑讓我有些敏感，不自覺的便開始防備。
大少爺見我的樣子，苦笑：“看來你當真是怕我”
我有些尷尬，我是怕大少爺，因爲我猜不透他。當面被大少爺戳穿，我自然會不自在。
“寞寒，你不必害怕，我沒有惡意，只是想來看看你。”大少爺說得很誠懇。“明日你便要離開百里府，再見你只怕要一年後了。”
我越發的不自在，這並非是我所認識的大少爺。我認識的大少爺行事乖張，風流成性，哪裏像是會對下人說這番話的大少爺所說的意思是對我不捨嗎我不敢確定，大少爺如何會不捨我我只是府裏不起眼的下人之一。
“奴婢沒有害怕。”除了這句話，我實在不知道還應該說什麼。
大少爺讓我處於一個尷尬的境地。他與二少爺不同，二少爺對我的厭惡表現得那麼明顯，而大少爺只會讓我捉摸不透。百里家的四位少爺，還當真與衆不同。
“寞寒，我知你爲何怕我。可你卻不知，我本不是如此風流的人的。”大少爺擡頭看天，突然悠悠的說道。
不是風流之人我有些驚訝，大少爺爲何這樣對我說
“我本是有心儀之人的，可是那女子家境一般，我爹孃是斷斷不同意的。”大少爺的語氣很平淡，卻帶着些無奈。“我成婚那年正逢家中生意冷淡，那時若我娶了爾晴便可逆轉家中境況。爹孃爲了讓我成婚，給了那女子家中不少錢銀。那女子本是如何都不從的，可爾晴上門對她說，若是當真心中有我便不該如此糾纏，畢竟她於我家並無太多好處。”
我一怔。怪不得大少爺與大少夫人並不恩愛，原是還有這層緣故。“那大少爺便這樣放棄了嗎”出於好奇，我問道。
“怎會”大少爺苦笑。“我一氣之下動了私奔的念頭，可是待我到那女子家中時，卻已是人去樓空”
也許是我看輕了大少爺，不想他也曾是癡情人。當得知自己心儀的女子棄自己而去之時，大少爺的心必定是痛苦萬分的吧。就像當初我被父親賣進怡春院時，雖看似平靜，可誰又知道我心中猶如萬箭穿心般的痛楚呢
“大少爺”我有些同情的喚了一句。
大少爺嘆了口氣，轉頭看我：“大概是自暴自棄，我開始流連煙花叢中。其實，當初我本可以不擇手段強要了你，可是當你看着我的時候，我卻狠不下心。”
我一愣，這爲何又說到了我“大少爺何出此言”我不自在的轉開臉。大少爺那樣炙熱的看着我，那目光中的含義已是十分露骨。我雖年幼，可我都知道的，我與大少爺不應該走到這一步。他是主，我是僕，我不敢高攀，也高攀不起。
“寞寒，你自幼便被稱爲神童，你會不知我的意思”大少爺反問。
大少爺看透了我，他知道我在迴避。“大少爺，奴婢從未奢求過什麼，也不敢奢求什麼。奴婢此一生只要能平安度日便好，其他於我早已是可有可無。”我的回答算是直白的。
“那三弟於你又算做何人”大少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瞪大了雙眼，被問得啞口無言。
“呵”大少爺輕笑。“我早看出你的心思，可我無意糾纏你。我不想讓你受傷，所以不管你心中有誰，我只要能看着你就好。”
“大少爺”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我究竟何德何能，竟讓大少爺爲我至此
大少爺也許是個好人，只是他過去的行徑早已隱藏了他的真心。若當初救了我的人是大少爺，我是否會動心於他畢竟，大少爺的風采並不輸於三少爺。可是，我遇到的是三少爺，而不是大少爺。註定了的，我與大少爺只能是主僕。自然，我也從來沒有奢求過與三少爺逾越這層界線。
“寞寒，明日你便要離開了。我今日來告訴你這些，只是想你知道，我不再是你的負擔。我雖不會糾纏於你，但若三弟敢薄待於你，我定不會再將你拱手相讓於他。”說完這些，大少爺舉步離開。走到庭院門口時，大少爺又回身對我說道：“寞寒，保重。”
我站在庭院裏久久不能回神。大少爺已說得如此直白，我不知我是否該相信。在這深深大宅之中，我茫然萬分。我不該是如此的境況的，但入府後的日子彷彿是不知深淺的沼澤，令我泥足深陷。我越是掙扎，陷得便越深。這一位位的主子與下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祕密，我看不清，也猜不透。
我疲累的蹲下。誰能來幫幫我我其實也想有個依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