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的那場虛驚之後,阿鼠的屍體被小柯那邊的人發現了,彷彿昭示着這個犯罪集團發生了一些例如內訌之類的事情,對她進行報復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按照一般的規律,這樣的時候,往往也是最容易發現對方蹤跡的時候,無論是報復還是逃離,總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跡,然而兩天來,銀虎一幫人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原本還能隱約觸摸到的一些線索斷在了空氣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案子破不了,大年三十又到了,大傢伙都放了假,她像是被遺棄在街上的孩子一般,心裏空蕩蕩的沒了着落。事實上主要倒不是爲了案子,她在這邊沒什麼朋友,上午大家便陸陸續續地離開,她不知道該跑哪去,難不成回家看電視劇麼,於是整個下午的時候,她就坐在了空蕩蕩的辦公室裏將案情再理了幾遍。
事實上整個公安局當然也不是沒有人,不過這時候安排值班的和她不算一個體系,以前也混得不熟,這時候也無所謂在人家聚在一塊打牌時湊過去,說白了,就是要有矜持,特別是這樣的日子,沒必要讓別人發現自己獨在異鄉爲異客的心情挺小資的情緒。
於是一個人自得其樂地在辦公室整理檔案到五點半,給家裏、還有幾個朋友打了電話問候加拜年,然後才驅車離開,經過每天都路過的十字路口時往那邊菜市場看,漸漸變黑的天幕下,街道上基本都不見了人影,各家各戶都亮出了燈光,就那賣糖炒栗子的小推車還在積雪中停着。
該不該叫他回去呢
這樣的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她隨即搖了搖頭,踩了油門離開,就算自己跑過去說了,多半也是白說。如果推了他的車子走,還得冒着被鏟子打的危險,要遇上他稍微正常點、能交流地時候,真是太困難了。
前天晚上聽對方突如其來的開口說話,她在微微遲疑之後。首先抓緊時間問出的,就是對方的名字。果然還是有效果地,聽了她的詢問,那傻子在臥室門口遲疑了好一會兒,用手揉了揉額頭之後。方纔有些沙啞地說出了三個字,但在那之後無論怎樣問,對方就一概沒有反應。又回到那片沉思的天地裏去了,不過這至少證明,對方實際上並非呆呆傻傻,而應該是由頭痛引起的某種精神疾病。
想起來,那名字倒是簡單普通到極點,整個中國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叫顧家明也難怪自己聽了會有些耳熟的感覺,估計以前就聽到過也叫這個名字地人
一路回到家,換了衣服之後從冰箱裏一樣樣的拿出早已囤積好地各種肉類、蔬菜。過年。原本弄個小火鍋自己一個人喫算是比較理想了。可問題是沒有作小火鍋的爐子,也只能作罷。一邊看着電視等天黑一邊擇菜、洗菜,隨後將砧板就那樣放在茶几上剁剁剁剁,捱到春晚開鑼時纔將各種東西一一準備好,一個個小碗的裝着,看了就覺得賞心悅目,按照她的經驗,春晚地好戲都在後頭,飯菜煮出來剛剛好。
然後,整個晚上的重頭戲就真的來了
開煤氣,點火,油放進鍋裏才燒熱,她就皺起了眉頭,上上下下小狗一般地到處聞,這燃氣竈很久沒用了,塑膠管漏煤氣,看着廚房裏放滿地小碗,她當時就傻了眼。
好棒的一個晚上,不知道用塑膠帶貼上行不行
心情很難描述了,她在廚房裏一番忙碌,隨後有些無奈地回客廳看了會電視,望着放在茶几上的泡麪和火腿腸,春晚裏的節目似乎也變得愈發傻氣起來,快八點半的時候去洗了個澡,隨後換上衣服出門,懷中抱着一大包薯片她反正是決定了,今晚寧願餓死也不喫開水泡的東西
轉過幾個街區,一滴冰涼的雨水打在她的鼻頭上,天空開始下雨,她裹緊了大衣,快步跑到不遠處的屋檐下。雨不算大,但看來一時半會根本停不了,這樣子跑回去一準淋成落湯雞,這下子才真的有種無力感從心底升上來,過年啊
沿着屋檐跑跑停停轉到下一個街口,遠處小推車的光芒就那樣亮在菜市口的一角,她將大衣一批,低着頭飛快地衝刺了過去,砰的撞在了小車上,叫顧家明的男人坐在後方正在仰起頭看煙花,微微瞥了他一眼。
“呼,這種天果然只有你一個人會在這裏,買栗子。”
“要多少”
“隨便啦,喫到上火再說話說你現在這樣我根本都分不清你是迷糊還是清醒”
小車的頂棚可以遮雨,她走到裏側,對方原本坐在一隻豎起的木箱上,此時正在正在往紙袋裏裝栗子,穆清清過去將那隻木箱打橫,分了一半坐下,隨後拍了拍另一半,示意還有地方留給他坐。
稱好了栗子,收錢,他站在那兒看了她一會兒,片刻,在木箱的另一側坐下,穆清清背對他攤了攤手:“我現在無家可歸。”
“家裏煤氣管壞掉了,連個爐子都沒有。想煮菜都沒辦法,跑出來又遇上下雨,真是最淒涼的一個除夕夜,我現在還像個傻子一樣在這裏跟你說話。都不知道你有沒有在聽”
託着腮幫,穆清清一邊喫東西,一邊有些無奈地說着,回過頭時,才發現對方只是擡着頭看那煙火。神情又是回憶的感覺,微微嘆了口氣。好半晌,才又開始說話。
“我記得以前你都是低着頭的不過,負責放這個煙火的人我認識哦,他有個親戚在
市政府裏。有關係,每年放這種煙火,幾十萬。幹一票就整年休息,年前他請一幫人喫飯,我也去了唔,有一道魚翅味道很好”
下起雨來,街道上更加顯得冷寂無人,就兩個人坐在小車旁邊的箱子上,或許是因爲對方根本不會聽地緣故,穆清清喫着栗子。偶爾說上幾句話。談起一些亂七八糟的往事,例如小時候捉弄妹妹啊。曾經交的一個男朋友後來變心了啊,調來裕江其實是被人陷害啊,如此種種,就在這樣的夜裏,兩人背對着背,那話語淹沒在煙火與細雨間
依舊是十點準時收攤,兩人推着小車穿過一條條燈影斑駁地街道,回到樓房前方時,穆清清想要將推車裏的爐子提出來,試了好幾次沒有成功,最終還是家明將它提進了房間,就這樣將火升起來,穆清清在客廳裏有些生疏地開始炒菜,他在旁邊切栗子,電視裏放着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