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宋時明月 >第三百三十一章向前,或者向後
    第三百三十一章向前,或者向後

    陳瓘聽了這話,跺腳嘆息說:“這,宋遼承平日久,兩地邊民相安無事,如今趙離人受不得撩撥,縱兵突入遼境,兩國邊釁一開,豈不遺禍無窮”

    範純粹幸災樂禍:“無妨,遼人過去知道他叫惹不得西夏人告訴過他們。今後,他們一定記憶更深刻”

    童貫嘎嘎的笑着,信心十足地插嘴說:“佔婆人打劫了趙離人的坐舟,趙離人滅了他們的國;吐蕃人想來佔便宜,趙離人殺光了他們國中青壯。這羣遼人作死嗎,竟然來打劫趙老虎管他呢,反正我大宋不喫虧。”

    童貫這話裏其實有一個暗示,他的意思是說:趙興兵壓黃河口岸,現在遼人把他吸引過去。趙興勝,遼人喫虧;趙興敗,大宋解除了趙興的威脅,反正無論如何,喫虧的是別人

    童貫忘了趙興指揮的是大宋廣南朱雀軍。

    陳瓘厭惡的看了童貫一眼,身子挪了挪,儘量跟童貫保持足夠的距離,張敦禮無視童貫的插話,好像沒聽到似的,笑曰:“我家族兄張用早就說過,跟趙離人打嘴仗,那是自己找不痛快。後來,族兄張田回來也如麼說。這場戰事誰是誰非,讓遼人跟趙離人打嘴仗去吧,嘿嘿,趙離人此刻把眼睛盯在遼人身上,真是大宋的幸運,遼人的不幸”

    張敦禮說得直白,陳瓘依舊不放心:“若是士兵自發登岸追逐遼兵,我們還說得過去,諸位大人,趕快派人去船上宣慰,讓趙離人過來接旨不對。船上所有官員都需要接受朝廷宣慰,讓文官留下,武官便由他去吧”

    範純粹轉身命令身後的士兵登船通知趙興。命令才下達,遠處江面出現了四艘中型海船,他們張着帆,走得很快,估計是在遠處聽到這裏的槍炮聲,急急趕來增援的。這幾艘船抵達後沒有猶豫。一邊與江中的擱淺船聯絡,一邊調整船尾,將船舷對準江岸,顯得怒氣衝衝。

    來船用旗語跟擱淺船聯繫,江邊地人看不懂旗語,只感覺到兩方把旗幟一會升上去,一會降下來,不一會。四艘中型快船也開始放下小船,向遼人所屬的北岸追逐過去。原本還在與小舟上的人糾纏的遼兵,見到江中戰船來了幫手,他們一個唿哨,轉身向河岸深處、地平線盡頭奔逃。

    “快快快。快把趙離人喚來”,陳瓘焦灼地催促。

    趙興被叫上岸的時候,一付出遊行獵的模樣。他手裏牽着一條狗,身上披掛整齊。那條小牛犢大小的狗還興奮的咆哮不停。陳瓘是文人,見到這頭微縮版地小獅子咆哮不停。顧不得厭惡,連忙躲在童貫後面,借童貫高大的身軀掩護。童貫心中也怕的兩腿哆嗦,範純粹竭力保持鎮定,唯有張敦禮神色如常,他招呼與自己同來的那名中年人上前,嘴裏吹着口哨。用手去摸那隻小獅子的頭,邊扭頭向身邊那位中年人介紹。

    “曹兄,這就是我家兩兄長喜歡的吐蕃金獒,這玩意兇狠着呢,一頓能喫一隻羊,你不是也常想想弄一隻玩玩嗎如今這可是現成的,想要,只管開口。”

    那位“曹兄”也將手伸出去。想撫摸不敢撫摸的樣子。趙興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衝張敦禮打招呼:“我似乎見過你你就是張家那位做人最失敗的駙馬都尉吧快說。找我來幹什麼,別耽誤我打獵。”

    張敦禮哈哈一笑:“趙兄,可不要亂說,這位曹兄名曹煜,乃是簪纓世家曹氏,其祖濟陽王曹彬,其父左領軍衛大將軍曹詩、其母魯國公主。”

    所謂“簪纓世家”,也就是現代所說的“將門世家”。在宋代,這樣的簪纓世家也是駙馬世家,歷代生下的子孫都必須娶公主,做皇宮侍衛大將。而曹氏將門可謂大宋第一將門,其家族綿延傳承,連其後地秦檜都以娶了曹氏將門的女子做兒媳爲榮。

    趙興微微一笑,饒有興趣的打量了一眼曹煜,又轉身掃了一眼張敦禮,嬉笑的說:“奇怪了,這次宣旨,居然來了一位駙馬,一位駙馬地孩子有什麼事,快說,我手下的士兵正在戰鬥。”

    其實,這時候槍炮聲已經停息,擱淺的兩艘船上,先後下來了約五十名士兵,後趕到的那些中型船也派出了百餘名水手,他們已經登上了北岸,從這裏可以看到,北岸上人聲、狗聲響成一片,登岸的每隊士兵都牽着一條大狗,活脫脫一副打獵的模樣。他們正在岸上不耐煩地張望這裏,準備去追逐遼兵。

    流北水河是一條運河,江面並不寬闊。早先兩邊的河岸都修過堤壩,以束縛河道,只是年生日久,在南岸,宋朝所屬的堤壩尚算完整,而北岸遼人所屬地堤壩早已完全崩塌。趙興說話這功夫,大家站在稍好點的南岸上望着對面情景,他們目視着士兵涉水上岸。開始擰乾身上的衣服,檢查火藥袋

    趙興打了個呼哨,他手中那條咆哮不停的狗乖乖的臥了下來,張敦禮也終於把手落在狗的頭上,曹煜蹲下身子,撫摸狗身上像緞子一樣金燦燦的皮毛。趙興順手把狗繮繩遞給張敦禮,張敦禮隨手向身後一指,陳瓘得到暗示,趕忙上前遞上聖旨,說:“趙大人,老夫也就不多禮了,這是官家新下的幾份聖旨,你看看。”

    趙興隨手翻開一份聖旨,首先看到地是赦免三十三名貶官地聖旨,他嘆了口氣,指着名單上的三十三個人,說:“陳大人,人都說貶謫嶺南彷彿死刑,你看看這名單上地三十三位賢者,可有幾人還活在世上他們有誰還需要別人的赦免”

    陳瓘勉強回答:“朝廷不是已經赦免了坡公與蘇轍了嗎,另外,蘇門四學士也一一赦免。趙大人,這還不夠你還需要什麼”

    趙興淡淡的回答:“

    我需要公正,我希望朝廷今後公正的對待每一種不同意見唐代魏徵曾經說過,兼聽則明,偏聽則愚,治理國家,應該把國家當作一個整體,兼顧各方面的利益。才能保證我們制定地政策不是以傷害一部分人爲代價。我希望朝廷把這次黨禍作爲教訓,以此爲例,永不以言論罪士大夫”

    陳瓘挺身回答:“朝廷已任命章惇章相公爲山陵使,並下詔以韓忠彥爲相,如今朝中,唯奸佞曾布未去。但本官以爲,曾布這廝的好日子也長不了了。”

    趙興搖頭:“瞧,這恰好不是我需要的公正公正。不是一夥人當權就竭力報復另一夥人,並壓制另一夥人的言論與思想。我認爲,新黨過去的主張確實有過激之處,然而新黨當中依然有許多能吏。我需要的並不是清掃,我需要的是調和。現在大宋再也折騰不起了。”

    這話陳瓘不喜歡,在他所受的教育中,沒有“調和”這個概念,他從小接受地是“夫子誅少正卯異”政治主張與自己不同。唯有殺死對方以消除不同意見的。而“政治主張”這玩意又是隨時可以變換的,今天是這個主張,沒準明天就變了。過去的朋友,一眨眼就可變成需要清楚的對象。比如陳瓘這個人,他是章惇推薦做官的,論陣營,他是屬於新黨陣營,現在向太后有意打擊新黨。於是他跳到了舊黨陣營。爲了劃清界限,自然要不遺餘力的迫害過去的同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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