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燮覺得自己有無數的事要幹, 但早上起來之後,他還是硬生生把自己按在桌前, 先用自己練慣的顏體抄了半天的四書章句。

    之前臨寫聖旨時,捧硯只說他的字跡比原先好看, 並不覺得奇怪,他也就不再汲汲仿寫原身的字跡,而是藉着抄書的工夫, 一邊練字,一邊背記內容。

    他硬盤裏那版書是原文、章句、集註混雜印下的,讀起來不夠連貫通順。自己抄書時就把原文單抄一版,註釋單抄一版:寫原文時在心裏默默回憶註解,抄註解時則回憶着原文內容,兩相對照着背記得還能更牢。

    背到論語孟子,他還自己畫了個樹圖,以各章標題爲主枝,逐章細化填入原文和註釋, 紙上只寫上廖廖幾字提示, 在腦中補完全篇。

    不過這種圖不好叫人看見,他畫好之後立刻就團成一團,泡進在茶杯裏漚爛,連着茶渣一起倒進窗下花池裏。

    計夥計過來巴結主家, 給他們家灑掃庭院時看見了那團紙, 連忙唸了幾聲文昌帝君, 還叫崔源給了端個炭盆燒紙。崔源不特給他燒了個炭盆, 連着火箸一併送來,進門更是絮絮叨叨地說數落他:“哪有把寫了字的紙張倒進土裏的寫了字就是沾了文氣的,須得敬惜着,若是不想要了就好好燒了,這麼糟踐它怎麼成”

    崔燮看見火盆眼都亮了,衝着他笑了笑說:“源叔你想的真周到,我就是一時沒想起要火盆來。”

    崔源嘆了口氣:“少爺是嫌我老兒說話嘮叨了吧。這是計夥計見你丟泡爛了的字紙才叫我端來的,早先不曾見你丟紙,我也沒想起這事來。你往後自己記得敬惜字紙,小心文昌帝君見怪。”

    “我知道,我只是一時順手,以後再有廢紙必定都好好燒了。”他認錯態度相當良好,當即拿了幾張寫滿字的廢紙扔進火盆。通紅的炭火舔上紙面,頓時燒得紙邊焦黑翻卷,燒剩的紙灰星星點點落進盆中雪白的冬灰裏,很快融成一色。

    崔源拿火箸翻了翻,從白灰下露出幾個油棕的大栗子,告訴他:“等不用這盆了也擱在外面讓它燒一會兒,栗子煨久了更香甜。”

    他自是滿口答應。

    崔源外面還有許多活要幹,把火盆火箸撂到不礙事的地方就走了。崔燮撥了撥火,把栗子重新埋回灰底,鏟抹平了一邊的灰面,用火箸隨手劃了兩下,在盆裏畫了個連殼帶刺的毛栗子。

    這不過是隨手畫着玩,他劃了沒幾下便放下銅箸,回去接着在紙上畫樹圖背四書,背累了四書就換平水韻,畫完的紙團了放到火炭上燒成灰。

    炭盆裏的火斷斷續續地燒着,灰裏埋的栗子很快就烤熟了。慄殼上預先劃了口子,烤得焦黃的慄肉地露在外面,吹掉灰嘗一口,倒真是又面又甜。

    過不久捧硯進屋來斟茶,崔燮就讓他自己去火盆裏扒栗子喫。

    捧硯不僅自己喫着,還給他剝好了一把圓鼓囫圇的擱到桌上。他先前已吃了不少,不着急喫,都先扔在桌邊上晾着,抄書的間隙偶爾紙邊上照着慄仁塗兩筆,也只用寥寥幾筆,畫出慄仁的形狀紋路,明面留白,陰影處略用淡墨烘托,便把栗子畫得栩栩如生。

    待捧硯又一次給他剝栗子送過來時,看見了他畫在紙邊的小圖,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驚訝地說:“你怎麼能畫得這麼好原來跟陸先生畫荷花時,陸先生還嫌你畫的匠氣,不像真花哩。”

    因爲原來畫畫的是小崔燮,不是他這個穿越來的大人。

    他心虛地低一低頭,眨着眼說:“那時候不是得按着陸先生教的筆法畫嗎,那又是上色的,調色、下筆時就怕哪兒不對,怎麼畫都彆扭。這是對着栗子隨意畫的,沒有拘束,畫得就好了。”

    捧硯看着栗子嘆息了一陣:“這真真是天份了。要是在家時不跟陸先生學,而是尋個石田沈周先生那樣的名家,說不定你早就成了畫家,老爺也能知道你的才能,看承得你好些了。”

    只要捧硯不起疑就行。

    崔燮穿來許久,已經對原身周圍的人事相當清楚了,捧硯是原身的貼身小廝,瞭解他比較多,崔源原先是在外院的,其實不太熟悉他的情況。

    他看着那孩子充滿信任和讚歎的眼睛,默默地嘆了口氣,把慄仁都塞給他,笑着說:“我也覺得我有天份,自己畫的反比按着先生教的畫好。回頭我也給你畫幾張肖像,說不定也能畫得挺像的。”

    捧硯滿心歡喜地答應他,捧着幾個慄仁出去幫他要點心了。

    到了下晌,書齋那條街的里正便給他們家送來了蓋好紅印的契書,崔燮收在匣子裏,從此也是個當老闆的人了。

    里正吃了他家的茶,沒口子地誇他:“我到縣裏一說是崔家的小官人跟人寫了契約,那門口的皁隸都不要我的好處,戶房書辦什麼都不說就蓋了印縣裏都說你是皇上認定的義民,必定不會違約犯法,那些僱工倒是交了好運,趕上了積德積善的主家了。”

    崔燮聽得心中一動,問他:“我若想將家裏的僕人放良,該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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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麼做是好”

    里正道:“這卻好辦,你做主人的出一個放良憑執,到縣戶房登個記,叫他們重新落戶就行。不過放良之後就要應徭役,馬上十月就是河工,匠人還要進京輪值不是,你家匠人都是平民,公子要放的莫非是身邊的小廝”

    崔燮倒想把崔源父子都放良了,但想想明代的徭役是從十六到六十都得服的,就沒立刻答話,搖了搖頭說:“我只是問問。”

    里正也不多糾結於此,喝了兩杯加滿榛慄芝麻的儼茶,着實吃了幾塊夾肉餡的酥點就離開了。

    他走的時候不早,崔燮估量着林先生那學堂該散了,便讓張媽媽收拾了幾樣通州官紳送的好筆墨紙硯,一盒炒的散茶,又拿小竹簍裝了縣尊賜下的野彌猴桃,去林先生家裏送禮。

    崔源在門外見着,詫異地問道:“怎麼在這不當不正的日子拜師何不等八月十五,學堂放假,再正式買上拜師的六禮,連同禮金一同奉上”

    崔燮笑道:“拜師自是要撿好日子,今日卻是有事要麻煩林先生。咱們書店不是要印新書麼,林先生往來的都是生員,論學問算是咱們能找的第一人了,我想請他幫忙出一本書。”

    計掌櫃想出來的法子都靠盜版,買人家的版也得三四錢銀子一張,路上運輸又是一筆成本。要是買市面上已成的書翻雕,他們雕版的工夫,人家要看的也就都買夠、傳抄夠了。請個人來寫新的,成本也不比千里迢迢下建陽買版貴,何必非要做盜版的東西,讓人“千里必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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