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詭異的反應，讓趙晶和日報的記者，不由得感到滿心不解，他們略帶幾分催促意味地看着兩個名校來的老師，而緊跟在林淼身後，前後腳走進三樓辦公室裏的黃清清、王斌和林婉如，也全都一頭霧水。唯有淼爺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笑盈盈看着阿北和老南，心裏雖說也猜不出特別具體的原因，但至少有一點很確定——當某些正常人的舉動突然變得反常時，如果能站在利益的角度去思想，那麼一切便會豁然開朗。
阿北和老南這對冤家路窄的同行，不約而同地轉頭，彼此對視一眼。
眼中帶着不足爲外人道的默契。
在這個時節，京華和京大的招生辦，都各自擁有起碼三十隻小分隊，分別前往全國各大省市自治區。而阿北和老南兩個人所帶領的隊伍，則堪稱各自學校的一番隊，兩個人級別之高，全都是學校下屬王牌院系院長助理這一級，擁有直接代表學校下屬學院院長，當場同意部分學霸非分和無理要求的權力。
按理說這樣的兩支隊伍，應該儘可能不幹王見王這樣的傻事纔對，因爲只有儘可能晚地碰面，雙方纔能更高效率地收割頂級生源——例如阿北在北，老南就該往南，這樣二分天下，誰更快地搶先收割完一個地區，便能騰出手來，去支援其他同志。免得跟隔壁爭得頭破血流，結果卻被曲大、滬旦之類的二流大學趁亂撿了便宜。
可這一回，就在所有省份纔剛剛放出提前批的分數，這兩支人馬便二話不說，直接扔掉其他省份不要，同時直奔東甌市而來，並且從昨晚進機場開始，就擺出一副有你沒我的架勢。這麼大的動靜，東甌市這邊不瞭解，可京城那邊，卻早十幾個小時前就已傳得沸沸揚揚。
簡單來說就是，京城的老百姓，昨天晚上就知道京大和京華派人去搶林淼了。
而且全都派出了最強力的隊伍。
按往年的經驗來看，這麼不理智的做法，幾乎是沒有過的。所以不少跟林淼一樣擁有神奇腦回路的京城人士，自然而然地也就看出了其中的意味。
事實上的真相就是，這兩撥人，確實就是演習給全國人看的。
京大和京華全都屁股不乾淨，這三年來，幾乎每一件針對林淼的攻擊，背後都影影綽綽地存在這兩所學校的影子。97年的時候，這種攻擊更是近乎公開了。京大明德經濟研究所的莫一師，算是高舉“打死林淼”大旗的代表人物，《新思維》作文大賽帶頭給林淼評三等獎的，更是京華中文系某知名教授。算起來，以林淼今年10歲的年齡，其中有將近三年半是在跟這羣人對噴，這特麼不是一般的仇恨，是持續了三分之一段人生的纏鬥啊！
所以林淼要是答應去這兩所學校中的任何一所，那絕對就是腦子被驢踢了。
外人都能看懂的事情，兩校的領導不可能看不懂。
但是世界上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必須得裝傻。
本着各自學校在國內的崇高地位，愛惜人才的架勢，必須得擺出來，而且得擺得很隆重纔行，尤其以林淼現在的社會影響力，高考分數又高成這個鬼樣，他們要是不出馬，要是不表現自己的誠意，以後讓社會上的老百姓怎麼看他們？讓全國各地的學生怎麼看他們？讓同行的二三流大學怎麼看他們？這是直接影響單位聲譽的！而像他們這種學術機構，聲譽不好，財政就好不了，財政一旦不好了，那就完了——沒錢還搞個雞毛學術？
特別是最近聽說曲江大學居然宣佈要向國際一流發起衝刺，這個二流學校想幹嘛？想取代隔壁當全國老二嗎？固有格局不能亂，所以國內首席名校的口碑，堅決不能倒！
本着這樣的精神，京華和京大這次也就不管不顧什麼招生策略了。
先二話不說演給全國看，演得更誇張，誰就達成此行的首要目的。
話說剛纔要不是有警察攔着，他們兩所學校的人，早就已經東甌電視臺的鏡頭下上演起全武行了——只恨甌城區地方太小，派出所竟如此之近，他們剛找到動手的理由，就被警察同志用身體奮勇阻隔開，後來因爲圍觀的人實在太多，看他們的眼神又那麼崇敬，便搞得他們很不好意思再動手動腳，只能默契地作罷。
不過除了演戲之外，兩個人也不是完全放棄了招攬林淼的希望。
哪怕只有1%的可能，對林淼這樣的學生，他們也是願意不遺餘力地攻堅的。比方阿北和老南，其實全都是各自學校的紅隊陣營人士，立場上跟林淼的師門一脈純屬盟友。
所以剛纔當着趙晶的面，阿北和老南明面上噴的是對方的學校，讓外人都誤以爲這是兩所學校之間的相愛相殺，但事實上兩個人噴的都是同一撥政敵，鬥爭關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當複雜。但同樣的事情，換個角度，他們就絕對不能公
比方阿北總不能跟趙晶說，我們學校明德研究所的莫一師就是個傻逼——哪怕他真是這麼想的；一樣的道理，老南也不能說京華中文系的給林淼頒三等獎的那位是傻屌——即便他也確實如此認爲。所有這些話，原則上只適合於在私底下對林淼一個人講。
可現在，在眼下的環境中，這些信息，是很難準確透露給林淼的。
於是原本就希望不大的遊說策略，遇上林淼人爲製造出來的困難，就讓阿北和老南兩個人，全都對林淼有種愛你在心口難開的糾結。
林淼看着手錶，默默地數着秒，過了大半天，老南先想到了解法，開口道：“林淼同學，你師父郭老，以前就是我們學校畢業的，我們學校傳媒學院的副院長，都聽郭老上過課。你來我們學校，就是重走你師父走過的路，這是歷史的傳承啊。”
“就這樣？”林淼對老南笑了笑，又低頭看手錶，“還有兩分半鐘。”
老南微微皺眉，阿北見老南都發功了，暫時管不上什麼外人了，稍微露骨地急忙接道：“林淼，我知道你可能不同意我們學校個別下屬機構的學術結論，但是結論只是代表研究者個人的思想，它並不代表我們學校的立場。
我們京大是講兼容幷蓄的，任何思想我們都可以接納，學校裏贊成你的一些想法的同學和老師也很多，絕對不會像有些學校那樣，莫名其妙就給你一個亂七八糟的評價……”
“我們學校的個人行爲，也同樣不代表學校的立場！”老南大聲打斷了阿北的話。
林淼盯着手錶，淡淡地應了聲：“嗯。”
老南忙焦急道：“林淼同學，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但是高一點有高一點的妙處，你在京華看到的東西，和你在其他地方看到的東西，是絕對不可能一樣的！全中國能給你提供最好社科研究環境的大學，只有我們！”
“吹你姥姥呢？”阿北直接連文化人的面具都不戴了，指着老南噴道，“你們搞出的成果都是什麼狗屁，自己心裏沒點兒數嗎？”
“我們的成果是狗屎，你們那是狗尿嗎？”
“對，專門往你們嘴裏滋！”
“滋你媽！先喫我一坨狗屎！”
阿北和老南兩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當着林淼的面互相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邊上一羣人都看傻了。
這特麼都什麼情況？
“時間到。”林淼無語地放下手，轉頭看王斌一眼。
沒一會兒，今天在家裏值班的兩個兵哥哥就從樓上王斌的房間裏跑了下來，把兩個平日在學校裏還挺德高望重的教育界大佬拉開。老南和阿北掐得衣冠不整，老南的眼鏡腳都斷了。但兩個人卻故意不整理衣服，在林淼保鏢的禮送下，大搖大擺出了樓。走到樓外，在東甌電視臺的鏡頭下，兩人互相用仇視的眼神看對方一眼，給了所有人一個明確的信號——
我們爲了林淼都打架了！你們全都看到了！要給我們作證啊！
阿北和老南下樓後，趙晶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弱弱問林淼道：“淼淼，你打算去哪所學校啊？京華還是京大？”
林淼笑道：“你說這兩所學校，我還能去嗎？”
趙晶想了想，反問道：“那你想去哪裏？”
林淼淡淡然給了趙晶一條獨家新聞：“曲大吧，離家近。”
趙晶頓時眼睛發亮。
幾分鐘後，趙晶跟着從林淼家裏出來，兩所學校的人雖然全都走了，但圍觀的人羣，卻依然逡巡不去，議論着剛剛發生的那件離奇的事情。
趙晶急忙讓攝影師對準她，看着鏡頭，興奮說道：“根據我臺一手的採訪消息，林淼同學作爲今年曲江省的文科狀元，在相繼拒絕了京大、京華和社科局研究生院本碩博班的邀請後，最終選擇了曲江大學。據瞭解，林淼同學在高考之前填志願的時候，三個志願填的全都是曲江大學……”
早上10點出頭，趙晶這邊剛完成拍攝，連片子都還沒剪出來，杭城那邊，曲江大學招生辦的人就先收到了消息。這種人在家中坐，好處從天上下的事情，差點把曲大招生辦的老師給砸傻。曲大的幾個主要領導，原本早就放棄招收林淼的希望了，這下林淼猛地一給面子，已經72歲的老校長激動之下，立馬就讓祕書訂今天的機票，要親自把錄取通知書送過去。
可話剛落下，林淼的電話就到了。
林淼在電話裏說得很客氣。
請老校長保重身體，用不着勞師動衆的，等開了學，一定按時前去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