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對手拔劍到刺出,他確實等足了三秒。
在這三秒之中,他沒有接招,沒有反擊。
但他當然可以閃躲。
事實上,高手對決,比的就是先發制人,拱手讓出先機,極其危險。
等待的一方,根本不知道對手何時出招,如何出招。
而經驗老道的格鬥機器,或殺人機器,一招佔先,後面就會殺着不盡。
薙野兵赤躲開對手的快劍,在一般人看來,已屬不易。
但他竟然還能立即反制。
屋脊上,兩道人影一晃,已是移形換位,背身而立。
薙野兵赤右手反握,手中刀以它妖異的弧線,繞過對手的側面,頂在咽喉。
西門再吉完全感覺不到、這個洸崎浪人是如何拔刀的。
如果,用擦出亮光的瞬間來形容兩人的速度,那這浪人是一道閃電,而他,只是一根火柴。
鋒利冰冷的刀尖,像條口生利齒的冰蟲,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至寒的氣息剎那間傳遍周身,似乎整個身體都已沒有知覺,不再屬於自己。
“一分鐘之後,你就會死去。”薙野兵赤以勝利者的姿態,微笑。
“你爲何不痛痛快快,斬出一刀”西門再吉面色慘白。
“你配麼”
薙野兵赤語含譏誚,“捏死一隻臭蟲,一點都不會讓人感到痛快。”
“”西門再吉氣得渾身顫抖。
刀尖劃破皮膚表層,有血,流下。
薙野兵赤像頭蟄伏之獸,聞到血腥,開始亢奮。
“我,要你的血,鮮紅的,噴出來,灑在這土地上。”他微微咧嘴,露出牙齒。
西門再吉感覺刀尖上傳來一股力道。
那是一種狠辣的恨意。
他的咽喉,隨時會被穿透。
“爲什麼我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他一臉絕望,卻並不甘心。
“要和別人有仇恨,才能對他做壞事”薙野兵赤鼻子一哼,“那麼,包漢冏跟你有什麼仇恨”
西門再吉瞪着雙眼,啞口無言。
“可惡,你們這種人,自己從來不講道理,卻要別人講道理。”
薙野兵赤再次露出勝利者的微笑,“我就是要把你殺掉,讓自己心情好,難道不可以”
西門再吉目光空洞,神情呆滯。
倒了八輩子血黴,碰見這麼個瘋子
死定了。
還好,他玩的女人,花的錢財,出的風頭,也不少了,夠本了。
別得意,只會拿刀殺人的孫子哎
你大爺我,十八年後還是一條超級大色棍,你給我舔屁股都不夠資格。
只是,芡兒,今生永別,來生再見了
輕聲的嘆息,被丟棄在風裏。
他緩緩閉上眼睛。
眼角合上的瞬間,似乎,在側面,風裏飄來了一片紛揚之物。
如塵,似芒,極輕,甚白。
來得好快
難道,是小時候在河邊見到的荻花
那時節,自己還是清純如許的少年
背面的薙野兵赤立即撤刀掄舞,捲起一團浮光。
風中之物,確實是荻花。
可以殺人的荻花。
全是衝他來的。
刺穿西門再吉的咽喉,只需一瞬。
但是,如果他這麼做了,那麼,這一片漫飛而來的荻花,就總有兩三朵會穿透他的身體,割斷他的經脈。
放出荻花的那個人,隨之就會雷霆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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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刀光彈開的荻花,濺落在瓦片上。
堅硬厚實的琉璃瓦,頓時接連脆響,炸開道道裂縫。
西門再吉如獲大赦,身子一倒,抱頭,順着屋面滾了下去。
此時的薙野兵赤,已經沒功夫搭理他了。
一道白色人影閃至,霎時刺出一百零九劍。
薙野兵赤的頭腦中,數得很清楚。
許多高手在訓練或格鬥中,都有腦中計數的習慣。
如果沒有這樣的習慣,他們就無法給自己定下目標,無法督促自己去完成。
那麼,他們也就成不了更高的高手。
一百零九這個數字,差不多是薙野兵赤的一倍。
因爲來人用的是雙劍,而且雙手同時出劍。
東獅國的浩淼江湖,高手如林,異人輩出,但能夠雙手出劍達到這一速率的,只有一個人。
同樣,能夠像堅固堡壘一樣,抵禦住這番迅厲急攻的,也極少。
薙野兵赤的防守,滴水不露。
來人首攻無果,身形一撤,立定。
她一身灰白色的箭袖勁裝,褲腿緊綁,足蹬鹿皮靴,束髮如男子,卻不束作一髻,而是發頂披散。
更奇特的,是她手中的一對短劍
長度不過一尺半,劍身狹窄。
劍脊如同一根渾圓的細棍,通體黝黑。
兩邊劍刃,平薄鋒利之至,精鋼打造,閃映雪亮寒光。
劍刃邊緣,微有鋸齒。
這是一對由不同材料合鑄而成的利器。
當中的那條劍脊,應該是用極其珍貴的玄鐵獅骨骼製成的吧。
薙野兵赤,是個識貨的人。
“荻葉劍。”他說。
“你,是獨孤悠荻”他問。
“你認得我”對面的女人,波瀾不驚。
她體格修長,戴着面具,雙眸沉靜如水。
“對,我知道你。”薙野兵赤露出讚賞之意,“我們洸崎人,最喜歡探究英雄豪傑的底細。你,是了不起的武士。”
“謝謝你的誇獎。”
獨孤悠荻漠然答應,聽不出一絲感謝,“你可以走了,而且以後,永遠不要找西門再吉的麻煩。”
“哦”
薙野兵赤並不多問,只是一笑,“如果我不聽話呢”
話音未落,人影飆起。
猝然出手的,正是薙野兵赤自己。
這就叫出其不意。
然而,薙野兵赤並不打算以快致勝。
前一番交手已經證明,兩人在速率上旗鼓相當。
而且,格鬥畢竟不是槍戰,並非一個快字就能概括一切。
薙野兵赤高高躍起。
平板的面容,依然隱藏在斗笠之後,一片晦暗。
而身前的刀光,則交織成形意奇特的花朵。
搖曳,眩目,超逸。
似乎此時,他手裏的刀,不再是殺人之器,而是寫意之筆。
但,只有獨孤悠荻才明白,這寫意之筆所經的軌跡,已經封死了對手所有反擊的路線與角度。
而這花之廓中蘊含的變化,隨時又會轉化爲不可預測的絕殺。
侐陰流
智者之創,強者之殺
刀光落下,朵朵盛放。
獨孤悠荻雙足不動,腰身曼妙,如同風中一枝荻蘆,扎定根基,隨風起舞。
她的荻葉劍,乃以劍脊格擋,以劍刃撩刺,在手中變換握姿,旋轉翩飛,招式萬化莫測,卓絕不意,無所不至其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