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十七年,東唐帝國以北,五連關外,邊荒。
殘陽如血,在秋末肅殺的天空,攤開一張血腥的大旗。
朔北城,像一個落單的黑色巨獸,被潮水一般不斷涌來的大軍團團包圍。
城牆之下,是早先出城迎敵的守將,已被源源不斷的敵軍逼至城腳。護城河被血水和屍體填滿,堆在城牆邊上的屍體已有半個城牆高。
黑壓壓的敵軍深處,高高豎起的戰旗下,一個身披戰甲的女將軍四肢被縛,高高吊在那裏。
身穿黑狼服的兵卒手持長鞭,不停的抽打在她的身上。
鮮血滲透鎧甲,從她身上不斷的滴落着,她充滿英氣的俏臉一片慘白。
“將軍,讓兄弟們再衝一次吧一定能把蕭將軍救回來的將軍”
城牆之上,大將軍馮長年身邊的親衛跪了下來,一雙眼睛因爲充血變得猩紅。
不過幾個呼吸,城下的守軍又有十幾人死掉了。頭顱被整個砍下來,身體被長戈挑到半空,鮮血混着內臟撒下一場腥臭的血雨。
“將軍讓我們去吧再晚就來不及了啊將軍”
城牆之上的守軍,全部跪在馮長年的面前。有一個士兵斷掉了一隻胳膊,在下跪的那一瞬間身體一個料峭,倒在了地上,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馮長年目不轉睛的盯着城下的戰場,看着蕭涵夢纖細柔弱的身子再次被人抽了幾鞭,守城的將士被一劍削掉腦袋,被長戈劃開胸膛,被殺死被碾碎,他黝黑粗獷的臉上肌肉都在不斷地抽搐着。
他看到吊在敵軍戰旗下的蕭涵夢張着嘴說着什麼,但她失血過多已經沒有多少力氣發聲了。馮長年也只能通過嘴型模糊的理解她說的話
“馮叔叔不要在派人送死了”
他終於舉起長滿老繭的左手,然而在衆人火熱的目光中,又顫抖着收了回來。這一個動作,彷彿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氣。
蕭涵夢,還有那些城牆之下,浴血奮戰的兄弟們,可能一個都回不來了
“再等等”
“將軍”
“我說了再等等這是軍令”
馮長年怒吼一聲,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是我對不住你們
城門始終緊閉着,城牆上的人扒着身子向外望,城外的人擠破腦袋想進去。
終於不再有人出來了嗎
蕭涵夢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胸口起伏的幅度都慢慢變緩了下來,持鞭的人連續的抽打幾下,她的呼吸幾乎弱不可聞。
城下的敵軍終於跨過了護城河,零散的不到百人守軍被逼到了城門口。城門緊閉,他們退無可退
密密麻麻的敵軍手持長戈巨盾,步步爲營的包圍過來。讓那些剩下守軍,做出死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他們剩下的人太少了,喊殺聲已經聽不到了,他們背靠着冰冷的城牆握緊手中的殘劍斷戟,等着最後一刻的來臨
“嘎嘎嘎”
這一刻,沉重的門閂突然摩擦出尖銳而拖長的聲音,厚重的大門在這一刻,突兀的開了
“城門開了”
馮長年銅鈴一般的雙眼瞬間大睜,沒有自己的命令,誰敢打開城門這幫小兔崽子,難道是要造反嗎
不只是守城一方,即便是敵人,在城門大開的那一瞬間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城門發起攻勢
“城門開啦給我衝啊”
“衝上去,活捉馮長年”
“殺”
如同堤壩打開了閘門,黑壓壓的人潮就像泄洪的怒濤,向着城門口洶涌倒灌
蕭涵夢勉力的睜開眼睛,然而鮮血結痂後幾乎將她的眼睛糊住,她只能通過些許的縫隙,看到前方城門口穿着雪狼甲瘋狂涌動的敵軍。
城門開了是誰打開的
難道真的是他
蕭涵夢略顯瘦弱的胸膛裏,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就連蒼白如紙的俏臉也恢復了一絲淡淡血色。
震天的喊殺聲將之前沉凝的肅殺打破,靠近城門口的士兵或主動或被人擁擠着,瘋狂的向城內衝
>>
來
正當時,原本已經衝進城內的四五人,卻突然橫飛而出
如同被巨獸的利爪撲入了半空,身體剛剛飛出城墩便在半空裂成了兩截
最開始橫飛的屍體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不斷的有衝進城內的士兵被拋飛出來,所有被挑入半空的人無一例外,全部肢解
碎裂的屍塊混合着內臟和粘稠的鮮血,不斷的從城頭之上飄散下來,原本勢在必得的城門口在這一瞬間變成了絞肉機
洶涌入城的大軍不由的一滯,衝在最前方的士兵不斷的向後退來
霎時間,後方毫不知情仍在向前衝鋒的大軍與前方後退的人猛烈的撞擊在一起,一瞬間哀嚎與血霧同時升起,超過百人在這次慌亂中被踩踏成泥
“是他秦家那小子”
城牆之上的侍衛突然大叫起來,原本因憤怒充血而變得猩紅的雙眼,此刻盛滿了興奮的光芒
“將軍你快看是秦楚河城門肯定也是他打開的”
馮長年順着侍衛的目光向下看去,只見原本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城門口,不知何時已經清出了一大片的空地
一個身穿暗紅色玄衣戰甲的少年將軍,手持一丈多長的方天畫戟,胯下一匹全身墨色的麟角戰馬緩慢的踱步而出,橫戟立馬擋在了城門前
少年整個人被包裹在暗紅色的戰甲裏,白皙的臉龐面無表情,像一個即將爆發的火山,沉悶而壓抑。
暗金色的長戟滴落着未乾的血跡,圍在四周如潮水般的敵軍,如同躲避瘟疫一樣無人敢上前來
“哼,這混小子終於捨得出來了”
馮長年笑罵一聲,直到這一刻他一直緊繃的心絃總算開始鬆了下來。以這小子的本事,應該可以把蕭涵夢那丫頭救回來吧
只要他在敵人的大軍中鑿出一個缺口,配合自己之後的安排,這場戰爭或許不用等援軍到來
“好小子總算沒把我這幾天的教誨放到腦後,等打完仗,我一定要好好給他記上一功”
馮長年撫摸着臉上的鬍渣,看着陸續回到城內的傷兵,臉上的憂慮終於減輕了些。
看着橫戟立馬擋在萬千敵軍陣前的秦楚河,越看心中越是滿意與自豪
這樣以一敵萬的人才,是老子挖掘的看看那身板,那氣勢,那戰甲不對那戰甲怎麼越看越眼熟呢
“秦小子這是從哪弄來這麼一套戰甲我怎麼看着”
身邊的親衛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小聲提醒道:“將軍那戰甲是您的”
“什麼”
“陛下今年欽賜的那一套”
馮長年雙眼一瞪,深吸了兩口氣,說:“我他孃的”
“沒事不就是一套戰甲嗎,只要他能平安歸來,隨他取用”
“那馬也是您的”
“你是說”
馮長年看着身旁的侍衛,指着城下雄姿英發的身影,始終不敢說出那馬的名字。其實他已經猜到了,但他寧願自己猜的是錯的
“是墨雲”親衛小心翼翼的提醒。
“臥槽你”
“將軍息怒”
“息怒息什麼怒我又沒生氣戰馬生來就是決戰沙場的,我生什麼氣”
“將軍,您沒事吧”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親衛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塊棕黃色的獸皮來,遞給馮長年。
“秦兄弟他他現在手上的大戟也是您的,就是您掛在中軍大帳常常用獸皮擦拭的那一杆。”
“秦楚河臥槽你祖宗”馮長年突然扒着城牆,向外探着身子大罵起來:“你這個混賬東西,這次你他孃的要是不把敵軍主將的首級給老子提回來,老子就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拖長的尾音飽含着莫大的怨氣,這朔北雄城的城牆都抖了三抖,簌簌落下不少灰塵。
這秦兄弟又怎麼惹着將軍了怎麼這麼大怨氣
剛剛從生死邊緣爬回來的那幾十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震住,幾個傷勢比較重的人甚至直接暈了過去。
城下的戰場,秦楚河一人單騎,卻已經縱馬化作一道黑光撲向了黑壓壓的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