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夜，寒冷而潮溼，燈火在風搖曳。宴會的屍體還沒有清掃完畢，下人端着一盆盆水沖洗鮮血，黑夜藏住擴散的紅色。
一定有很多人睡不着。
穆凡裹了裹身的衣服，外面的寒冷影響不到他，兵甲和來往人急匆匆的神情傳染了他，好像他也投入這場戰鬥。
他在王府內溜達，尋找趙英的身影。要打聽趙建炎的消息，他只有這條路可走。
偶爾有行色匆匆的下人從他身邊走過，穆凡叫停他們，問他們郡主現在在哪兒，每個人都回答不知道。
尋找了半天，沒找到趙英的人影，他打算暫時回到住處，等明天早繼續找。
剛轉頭準備離開，他突然發現王府的戒備之前嚴了。這吸引了他的注意，於是他駐足，想看看發生什麼事。
張磊筆挺的身姿從不遠處閃過，他行色匆匆，但並不失儀。
穆凡發現他時，他突然停了下來，看了穆凡一眼，然後繼續向王府更深處走去。
再向內的區域較重要，趙軒允許穆凡走動，但只能在規定範圍內走動。
王府書房內，趙軒坐在椅子，有節奏的敲打着桌面。
當張磊走進書房時，他敲擊桌面的手停了下來，問道：“你該知道我爲什麼找你。”
“我知道，因爲……因爲你覺得我背叛了你。”
“難道不是嗎？”
張磊雙膝一彎，跪在地，說道：“我忠於先帝，也忠於王爺！”
“你不覺得彆扭嗎？”趙軒搖了搖頭，嘲諷道：“你一方面想忠於先帝，可是你要忠於他，等於謀害我。你有何顏面說出什麼……既忠於先帝，又忠於我？屁話！屁話！”
張磊把頭叩在地，“正如王爺所說，我只能選擇一個。我掙扎了很久，最終決定成全大義。”
“所以，你選擇背叛我？”
“你把我當成心腹看待，我不是不感……”
趙軒擺了擺手，“我非常納悶，我雖是一個王爺，但對你也算是掏心掏肺，可你是怎麼對我的？難道先帝的大義，勝過你我二人相處的幾十年？”
張磊的頭更低了，他無奈道：“王爺對我確實很好，只是王爺的行爲會把東澤推向衰弱，讓東澤失去最後一次變強的機會。”
“你這麼信不過我？如果東澤傳到我的手，我做的絕對趙辰好。”趙軒指着南方，滿臉不甘，他覺得先帝最後的決定太偏心。
張磊道：“我所看到的事實是，先帝把皇位傳給當今皇，這時候王爺的不甘，不會讓東澤變得更好，只會讓它越來越糟糕。”
趙軒拍打桌子，說道：“這麼多年啊！我他媽這麼相信你，是顆石頭，我也給它捂熱了。我想不明白，怎麼你不熱乎呢。”
張磊連磕了三個響頭，“我對不起王爺，所以今天我來了，我來見王爺最後一面，表達我的悔意。”
趙軒擡起來，一直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他有些悲傷。
“你想死？”
張磊真誠道：“沒錯。”
“你當然會死，而且那一天不遠了。”趙軒從椅子站起來，拿過牆掛着的佩劍，“我滿足你的想法。”
“張磊死後，還望王爺保重。我們贏不了的，算有穆家、夜盡他們的支持，也不可能。”
張磊繼續說道：“與其內耗，不如投降，保留東澤的力量，免得親者痛仇者快。”
趙軒把劍丟到張磊面前，“你想讓我束手擒，做一隻任人宰割的肥羊？”
他蹲在張磊的面前，扯着張磊的後領，笑道：“本王現在告訴你，絕對不可能！”
張磊的衣領被扯起來，他擡起頭，“王爺的選擇，逆大勢而行，不可能贏的。”
趙軒鬆開張磊的衣領，厲聲道：“少給我提什麼大勢，大勢是可以改變的。本王做了那麼多年鳳陽王，若迷信大勢，早在戰場便死無全屍了。”
他把劍踢到張磊面前，“只有你這樣的人，纔會引頸受戮，所以我是王爺，你不是。”
張磊看了眼地的劍，淡淡的說道：“王爺是聰明人，最清楚對抗的結局是什麼。”
“沒到真正對決的時候，我不會投降。哪怕敗了，我也會死在戰場，而不是跪在地……等死。”
趙軒指着劍，“你不是說，你來受死嗎。劍在你面前，你自裁吧。”
“我會的。”張磊恭敬的拿起劍，“王爺，儘管你不想聽，我還是要說，收手吧！”
他反手持劍，不再遲疑，劍鋒劃破他的頸部，在他即將了結自己的性命之前，趙軒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你是個懦夫，連持劍和我決一死戰的勇氣都沒有！”
張磊衣服的右肩出現一個腳印，劍落到旁邊，斜插在地。
趙軒道：“給你一次機會，拔起劍，與我決一死戰。”
張磊從地爬起來，又跪在趙軒面前，“我不會對王爺動手，王爺對我有恩，我永世不忘！”
趙軒拔起劍，張磊識相的閉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
然而他等了許久，劍遲遲未刺入他的胸膛。
張磊慢慢睜開眼睛，發現王爺已經把劍掛在牆。他不懂王爺的意思，問道：“王爺爲什麼不殺我？”
“很簡單，你活着對我有用。”
“王爺吩咐。”
趙軒走到書桌前，“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處境吧。”
“知道，棄子。”
“嗯，既然你清楚自己是棄子，應該有棄子的覺悟。”
“我有，無非一死。”
趙軒笑道：“不光你要死，那些效忠先帝的人都要死。”
“我知道。”
趙軒憤怒帶着幾分敬意，“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種覺悟，我要殺了他們，滅了他們九族，他們可不會像你一樣束手待斃。”
“所以……你要我幫你瞞着他們。”
“你可以現在死，也可以幫我瞞着他們。”
張磊道：“我想現在死。”
他不忍心，效忠先帝的小團體以他爲核心。現在趙軒讓他騙那些人，一點點除掉小團體內的人，這種事他幹不出來。
張磊效忠先帝，爲大義。效忠王爺，爲知遇之恩。若非兩者難兩全，他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趙軒扶着椅子，他很自信，雖然張磊瞞着他效忠先帝，但他了解張磊的脾性。
“如果你不幫我，一旦內部失控，戰爭會提前。你是聰明人，知道戰爭提前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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