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戰船的金兵看得目瞪口呆，從心底裏一股涼氣冒了出來，這種天氣一下水可能被凍僵，難道南人竟然他們還不怕冷？
“大人，咱們可要去救……”
一個金兵剛開口問向他的長官，卻忽然發現那兩艘巨大的宋船不知什麼時候在船頭船舷露出了所有火炮，那一根根黑沉沉泛着寒光的炮管正遙遙地對着他們，隔着那麼遠，他們似乎還能看得到炮後的宋人臉那濃濃的殺氣。
“撤！快撤！”
被鑿翻的戰船已有七艘，剩餘的二十一艘船的長官在這時全都無默契地選擇了撤離，船艙部兩舷邊的船槳開始死命的揮動了起來，一艘接着一艘頂着北風向遠處的北蘇州港而去。
“救我！救……”
“別走，混蛋！”
“回來，快回來！啊……”
冰冷的海水，那七艘船凋落下去的金兵還有正奮力與“水鬼”搏鬥着的，看見這一幕時無不大驚，可是無論他們怎麼呼喚怎麼求救，都沒有喚回一艘船哪怕一個人來救他們。
生已沒了希望，倏忽而至的冰冷刺骨讓他們極度慌亂，很快，低溫的傷害也讓他們的身體漸漸失去了知覺，唐千和老彭他們是活動開了身體加喝足了烈酒的，而他們是乘了好幾個時辰的船才趕到這裏，別說活動，連腿都是已經坐麻的，落入水不被淹死都已經不錯了。
但雙方畢竟在人數有極大差別，這時的海只有唐千老彭等五百不到水匪，而金人卻有近千人，只是有心算無備，這纔有那麼些優勢。
金人之也不乏硬骨頭，算掉落水裏也只是暫時慌張，很快回過神來，於是當那二十一艘戰船被嚇退的時候，船那些人卻不知道這時的海里正在進行着一場殘酷的大戰。
太湖水寨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水性與身手都是一等一的，而登州水匪則全都是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亡命徒，更是沒人拿命當回事，他們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是殺金狗，多殺一個是一個。
這些金兵是水軍不錯，可惜的是他們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戰鬥，於是一落入水亂了心神，也失去了甲堅刀利的優勢，他們的船已經沉入了水，求生的慾望讓他們爆發出了潛能。
生命不斷消亡，一個金兵被分水刺戳入了後心，身後的水匪沒來得及抽身而退，被另一個金兵一刀割在咽喉，這片海域裏到處演着類似的這一幕。
清澈的海水已經變得一片渾濁，那是被血染濁的，到處是漂浮着的木板碎片和一具具屍體，有金人，也有宋人，但被染紅的海水讓他們已經分不清了。
老彭感覺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暢快過，特別是當他手裏的分水刺又一次從敵人心口拔出，看着海水一股血箭急衝而出，他的感官刺激無爽快。
他從水探出頭，長長的頭髮這麼貼在臉，也掩蓋不住他臉的殺意，那個都統是死在他的手下，看着那個瞪大眼睛鬆開四肢的金人軍官，他憋在心裏許久的仇恨與悲痛瞬間釋放出來。
“啊！”老彭仰天發出一聲咆哮，臉已分不清是海水還是淚水，這時卻發現那些金人戰船正倉皇離去，他狠狠抹了把臉，攥着分水刺要追去。
嘩啦一聲響，有個身影象條魚一般靈活而飛快地遊了過來，老彭警戒地一扭頭，卻見是唐千。
“別追，差不多該去了。”唐千一把拉住老彭的胳膊。
老彭急道：“那他們……”
唐千搖了搖頭：“你忘了咱們是幹嘛來的？”
老彭愣了一下，苦笑道：“瞧我這腦子。”他這時已經慢慢冷靜了下來，想起徐子楨臨走時的吩咐，他們這一路不是要拿下北蘇州港，也不是要殲滅多少金人，而是要儘可能的拖住金兵，吸引金兵，爲徐子楨他們爭取時間。
“全體都有，回去！”
唐千一聲呼哨，海水所有還活着的人全都朝着天機號遊了回去，臨走時沒人忘了把兄弟們一起帶回，於是幾乎每個人的手都摟着一個逝去的兄弟，甚至還有摟着兩個的，因爲算是活下來的，他們也有不少已經負傷了。
嗚！
一聲深沉的汽笛，這是天機號發出的，那悠長的聲音在海面傳出老遠，象是在爲這些逝去的英靈送行。
水匪們游回船邊，大戰過後，體力的大量流失和情緒的釋放讓他們有些支撐不住了，可是當他們堅持着爬甲板時，卻發現船所有人全都排列得整整齊齊，神情無肅穆地看着他們。
郝東來站在隊伍最前端，在他身邊是紅着雙眼咬着嘴脣的郝丫頭，理工系的少年們是這一路被保護得最好的，這時全都滿面淚痕，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頭，甚至連指甲都嵌入了肉。
“全體都有！”郝東來猛然一聲大吼，甲板所有人齊齊肅立。
“兄弟們，受我一拜！”
“受我一拜！”
從郝東來開始，所有留守在船的人們齊刷刷跪倒在地，對着船舷邊剛回來的戰友們深深磕下頭去。
這是在爲他們致敬，在歡迎生者回來，恭送逝者離去。
風越來越大，天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飄起了雪來，初時還只是零星幾朵，漸漸的越來越大，紛紛揚揚，落入這片死寂的海水，消失不見。
天機號，所有回船的人已被趕緊送入了船艙各個房間，房間內早生起了火盆，還有足量的烈酒和肉羹，貴叔在緊張的爲每一個受傷的兄弟救治着，郝丫頭和幾個少年抱着藥箱和一團團乾淨柔軟的棉布緊緊跟隨着。
船艙外的天空，雪下得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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