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七煞邪尊 >第三十八章(4)
    上官耀華見着義父面上笑容,那正是他一貫俗知,每當福親王挖下陷阱,眼睜睜看着獵物不明所以,向圈套中跳入之時,面上正是這一副神情。

    只是上官耀華實在想不出,僅是照看一位毫無知覺的病人,對自己卻又能有多大傷損,也或許他這陰謀並非衝着自己,而是預先給平莊主設下的絆子心中幾度翻轉,將一應利害盤桓一遍,確保足能置身事外,這才接口應承。

    那念頭在他腦中固是千迴百轉,實際卻僅過得一瞬,平莊主見他應答如此爽快,言聽計從,固然歡喜。而福親王則是習慣了孩兒唯命是從,倒也沒幾分意外,正好給外人瞧瞧,自己是如何教子有方。兩人相視一笑,相攜而去。

    上官耀華盯着兩人背影,再度皺眉深思許久,他在王府步步爲營,已練得警覺比猴兒還精,自然沒有放過他二人方纔的目光相對。老實說,其中必然包含了某種深層意味,只是自己尚且不知。但如此一來,倒更似他兩個早已結爲同盟,就等着來算計自己這隻待宰羔羊。

    嘆一口氣,望了望牀上無知無覺,正自睡得香甜的平若瑜,輕嘆一聲,心頭對她倒生出些羨慕來。他這十餘年來,連睡覺也要留着一手,生怕枕邊有人忽施暗算,可說是沒過着一天的安生日子。要像她一般,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則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過得幾日,始終未見福親王有何動作,只除了幾日陪着平莊主來探望若瑜。經上官耀華悉心照料,平若瑜傷勢果真大有好轉,有時已能見眼珠輕微轉動,搭在牀沿的手指震得幾震,叩了叩牀沿,聲響極其輕微,已令平莊主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但這終究是昏迷中毫無意義的動作,仍未真正醒轉。平莊主愛女心切,能有此進程,已是欣慰不已,福親王兩人更是不停口的誇他。

    上官耀華連日以來,已然習慣了事事懷疑,處處提防,這突然的轉變倒令他不大適應。另一方面,府中爲給平若瑜營造個安生環境,始終極其平和,連吵鬧喧譁之聲也全然不聞。但這紛亂中心之地,突然轉變,並非預示着徹底的寧靜,反而帶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上官耀華不會不知,因此仍不敢稍有鬆懈。

    這一天剛替平若瑜擦淨手臉,餵了她湯藥,換過額上搭置的一條溼毛巾後,到窗前水盆中洗淨抹布。不經意間,一瞥眼見到院落中福親王與平莊主正對坐下棋,時不時說些什麼。福親王臉上始終是滿面欣然,平莊主提不起精神,全爲捧他的場,才應付般的扯扯嘴角。

    上官耀華暗道:“這老傢伙跟平莊主的關係幾時倒處得如此之好了想必是花過一番大心思巴結,那卻又是何必”不知怎地,總覺兩人密議與自己有關,纔有意將照料平若瑜的任務甩託給他,好叫他一步都不得離開,他二人卻可趁機在背後弄鬼。

    越想越覺有理,轉頭看平若瑜仍是老樣子,不會即時醒轉。沒再多想,從後窗翻了出去,小心翼翼的尋路繞入庭院,腳步放得極輕,生怕踩中地面枯枝作響。

    一步一挪的掩近幾株灌木的籬笆後,此處枝葉茂密,當中卻留着不少細小縫隙,聲音能清晰透過,然而自另一邊看來,卻不大容易留心到後端藏得有人。上官耀華伏低身子,凝神傾聽,兩人交談一句句傳了過來。

    幾句無關緊要的閒話過後,就聽桌面“啪”的一聲清脆響過,福親王撫掌笑道:“將軍平兄弟,這一回你是無路可走了吧”平莊主苦笑一聲,道:“下過幾盤,連輸幾盤,當真是多年不下,手都生啦要說王爺棋藝好生了得,平某佩服。”

    福親王將桌面棋子一拂,重新置位,口中謙虛道:“不然,平兄弟只是心裏掛得有事,未能專注,纔給本王僥倖勝了兩手。要是我沒猜錯,你仍是在擔心瑜兒”

    上官耀華想到前幾日福親王提起平若瑜,還僅是客客氣氣的喚一聲“平侄女”,幾日一過,卻也隨着稱起了“瑜兒”,倒似是稱呼自家女兒一般自然。心道:“他對那平小姐,態度倒顯親熱。也虧得這惹禍精昏迷不醒,沒給他見着那副潑辣蠻橫,鬧得驚天動地的瘋狂。”

    平莊主嘆道:“不錯,王爺到底眼光犀利,一眼便見穿平某心事。一連幾日,瑜兒傷勢確有好轉,可是可她卻總也不肯張開眼睛,來瞧瞧我這個爹。我曾聽說,人若是受到刺激過深,就會在下意識中選擇逃避,她會將自己保護起來,避免再與外界接觸。而令她傷心、害怕的那個人,則是絕不肯再醒來面對的。我只怕瑜兒便要一生一世的睡在那裏,生命固然得以維持,卻再也醒不過來從此無知無覺,倒不如干淨了斷,來得痛快。難道她心中對我這父親的仇恨,當真已是如此之深竟然不惜封閉自己的內心,也不肯容我走入,向她賠罪麼”

    福親王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平莊主想必是個明白人,而今是愛女心切。令愛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做兒女的,父母再有不是,他也不能怪上個沒完沒了。更何況,耀華還不是在陪着她耀華這孩子,雖說個性孤僻,又不善與旁人相處,但做起事來,可是十足的細心。”

    上官耀華忽然聽到自己名字,身子更向前探了探,要聽得更清楚些。自己在義父心中究竟是何地位,在他一直是極爲關心,不似楚夢琳的單純渴望父愛,他卻有“知己知彼,料敵機先”之算。

    平莊主苦笑一聲,道:“王爺,這幾日來咱兩人開口,除了瑜兒的病情,所談最多的便是耀華。你張口閉口,盡是在誇獎你的孩兒,說得耀華這裏是如何好,那裏又是如何好,似乎天上地下,只有你的孩兒當屬第一。罷罷罷,算平某知道,你有個十全十美的好兒子啦可你如此不停口的誇讚,卻令我這獨生愛女至今躺在病榻之上,生死未卜的父親情何以堪”

    福親王道:“本王早已說過,瑜兒絕不會有事。她是經京城有名的大夫親手診治,開下藥方,府中上下,也全是按照這方子,給她熬湯煮藥,咱們看待問題,還要多從樂觀一面入手。要說耀華這孩子嘛,可實在是本王撿着寶了,如此懂事能幹,難道平莊主不希望收他做半個兒子,咱兩家親上加親”

    他幾日前還只是從旁委婉試探,平莊主始終不接暗示。福親王算不得是個耐心十足之人,終於按捺不住,直言相詢。

    上官耀華這幾日連番苦思,將諸般陰謀俱都慮過,唯獨對福親王有意撮合兩人,是做夢也未曾想過。只因福親王早前交待任務,命他尋來赤砂珠,好助李亦傑迎娶平家小姐,此事向來便不關己,自然從未想過攬到頭上。

    再聯想到近來兩人看自己的種種怪異表情,在暗處交頭接耳時的神祕,連平莊主看待自己,眼中也不再懷有排斥,倒多了種岳父看女婿,越看越歡喜之意。想明這一切,當場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好在硬生生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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