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擡眼望向沈世韻,道:“你說夠了沒有後宮中向來便是佳麗三千,不僅是帝王本人,更是爲了江山社稷作想,所要的自然是雨露均沾,怎能要求皇帝獨寵一人看不慣的,又豈是你一人而已又能如何你想要理想中獨一無二的愛,很遺憾,是你找錯了地方。你不過是一個尋常后妃,竟敢向朕妄加質疑,實在膽大至極,就連皇后,也沒有資格挑三揀四。你出身寒微,朕不計祖宗曆法,也不顧衆人反對,依然一路封你爲貴妃,你還有什麼不滿足何況,你自己也說過,你根本不愛朕,不過是利用朕代你復仇而已。既然如此,朕的感情是否在你身上,你又何需斤斤計較”
沈世韻猛然擡起頭,目光中含有深深刺傷的痛楚,繼而這痛苦又轉爲更深切的憎恨,冷笑道:“很好,你終於肯說實話了。怎麼,皇上,你是嫌棄我了,是麼你有制勝王牌,難道我就沒有這份文書,原本我還不願拿出來,是你逼我的我也無計可施”
順治也未伸手去接,目光隨意瞟過一眼,忽然放聲冷笑,道:“怪不得,難怪這麼有恃無恐,原來就是爲着這份僞造的遺書假傳聖旨,欺君罔上,謀反變亂,這三項罪名說出去,足夠株連九族了吧既然你家只剩下你一個,倒也正好,一人做事一人當。”
沈世韻道:“皇上不願接受,也不必質疑這遺書的真僞。否則,便是對先帝爺不敬。”
順治冷笑道:“擅自假冒遺書,歪曲先帝旨意,倒要請人來品評品評,究竟是誰的罪名更重些當初大清與明軍交戰,正是連獲大捷,全軍士氣高昂,志得意滿之際,父皇繼位不久,身子骨也正硬朗,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在此時留下遺書來詛咒自己吧就算有事交待,只須吩咐下去即可,何必這等隱諱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朕承認這遺書與先帝生前語氣極爲相像,好比有人隨在他身側,將他言語一字不差的記錄下來,摹仿之處,足可以假亂真。但疑點也恰好正在此處,常人留書,均以確切傳達其意爲主,卻有誰會處處關注語氣相似與否你若是研究得多,當知絕不會有人書面言辭與口頭全然相符,過於注重此處,才正表明僞造者的心虛,以故留下破綻。韻貴妃,朕想忠告你的一點,永遠不要將一位帝王當做沒頭腦的傻子,這條定律,到了何時何地都適用。只因他能坐上皇位,此前此後,不知都曾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耍弄陰謀的那一套,他一清二楚。即使未必言明,多不過是不願與那人計較。但帝王之怒,動輒天下縞素,還是不要妄加撼動權威的好。看得出來,僞造這份遺詔,是花了你們不少心思。你沒有與先帝接觸過,不會了解他的語氣習慣,由此可知,你定然另有同夥。這宮中大多數的王公貴族,已都倒向了同朕對立的一面,你不肯說也沒有關係,反正,遲早都會弄清的。”
兩人這一番談話,是將多年來深埋心頭之語一次說出,開口便滔滔不絕,收止不住,各自說得口乾舌燥。沈世韻端起握得許久的茶杯,輕抿一口,面上再次浮現出捉摸不定的笑容來,道:“佩服,佩服,皇上果然了得,倒是臣妾低估了你。不過麼,那遺詔雖是假的,裏邊揭露的內容卻不是假的。呵,不可一世的皇帝,自以爲出身高貴,凌駕衆人之上,結果卻連自己身體裏流的是誰的血都弄不明白,真是令人發笑。”
順治神色突然極爲難看,道:“你究竟在胡說些什麼好歹朕現在還是皇帝,豈容你大膽放肆”
沈世韻微笑道:“你兇什麼這當口還在用皇上的身份壓我也對,你就只有那一點本事了嘛,剝去皇帝這層光鮮的外衣,你還剩下什麼最瞧不起依附權貴的您,本質上還不同樣是做着仗勢欺人之事臣妾是不是胡說,你可以去向你同樣高貴的母后打聽啊讓她親口告訴你,你究竟是誰的種到時爲正國風,你將她和那個姦夫拖出去殺頭啊這不是大義滅親麼不是該爲萬人稱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