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七煞邪尊 >第三十九章(49)
    沈世韻嘴角扯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彷彿她一生的悲苦,都隱藏在這含笑帶愁的哀痛之中,道:“皇上,有一件事,說出來你會恨我但要是不說,我又不願欺瞞於您”

    順治道:“行了,夠了,等你好轉了,你再慢慢說給我聽。”一面向殿外張望,深恨這宮中的太醫難道都死光了不成要是眼看着她死在面前,當真有殺盡太醫陪葬之念。

    沈世韻道:“不時間無多,您聽我說吧其實董鄂妃一事,您不必再自責,她不是給你害死的早在您下詔之前不,還要更早那碗燕窩,就是佟妃喫下後,腹痛如絞,最終害她流掉孩子的燕窩,是我是我借董鄂妃之手轉贈佟妃,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因爲那段時間,她們兩個過多的享受着你的寵愛,出於女人的嫉妒之心後來,我又借到牢中探望之機,給董鄂妃送上了一碗毒藥,我天真地以爲,沒有了她你就會回到我身邊來。事實就是如此,如果我說,我就是這樣一個喪盡天良的壞女人,是我害死了你深愛的女人,又害你失去了兒子,你還能再原諒我,還願意哄我,不怪我麼”

    順治聽着她斷斷續續的敘說,臉色越來越顯蒼白,絕不會忘記一年前那兩件大案,自己曾是如何的心痛。望着沈世韻蒼白的面頰,心中猛然涌起一股強烈怒火,將那一份由悲傷震驚所帶來的憐惜盡數掩蓋。

    憑什麼她爲一己私慾,就可以理所當然的剝奪旁人幸福,到頭來要不是理直氣壯,便是柔弱可憐的向他求寬恕默然出神,手臂同時一沉,再也託不住她。

    沈世韻的頭失去支倚,“咚”的一聲砸在地上,這一下震得她頭腦發懵,固然疼痛,卻遠遠比不上她的心痛。

    順着倒地後的頭頸偏向,目光無力的望向前方,面前是跪了一地的降將,向外是敞開的宮門,外面又是層層疊疊的侍衛,再向前則是霧氣瀰漫之下,微微顯露曙光,一片迷迷濛濛的天空。天際一端,隱約可見模糊的亮色,彷彿那正是指引彼岸的光明。喉頭哽咽,喃喃道:“是麼呵,果然還是不成啊”

    頸間的傷口一瞬間似乎劇烈擴大,大片鮮血上升,向她鋪天蓋地的撒了下來,猶如大海中的狂濤駭浪,立時將她淹沒。最後一絲知覺終於喪失,手掌從半空垂落,五指微張。就在雙眼合攏的一刻,最後一滴淚水從眼角流出,砸在瓷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猶如她生命中最後的一次奏樂。

    順治在她的氣息消散之後,才彷彿突然回過神來,忙再度俯身查看,試探着喚道:“韻兒韻兒你你別嚇我”此刻聲音極輕,彷彿怕吵到了她,又似擔心驚散了幾片散落的羽毛。

    門外終於衝進幾名太醫。先前他們見皇上同韻貴妃話別,誰也不敢擅自打擾。等到沈世韻嚥下最後一口氣,纔敢匆忙進殿。紛紛施禮道:“參見皇上,萬歲萬歲”順治打斷道:“這當口還拘什麼虛禮快幫朕救她啊她還有救沒有”

    那幾名太醫在殿外看得分明,都知沈世韻已死,礙於順治心情,只得先照做表面形勢。在她周圍蹲了一地,這個搭脈,那個翻看眼皮。待覺時機成熟,這纔開口稟報道:“皇上韻貴妃娘娘,已經歸西了”

    順治當即站起轉身,雙目緊閉,無法親眼看着太醫,親耳聽他們所述事實。又或是以爲只要不去看,就可以繼續欺騙自己,假設沈世韻仍會有救,一切未曾發生。

    那幾名太醫相互對望幾眼,膽戰心驚地勸道:“請皇上節哀順變”“皇上,韻貴妃娘娘的後事”

    順治始終一言不發,雙脣緊抿着,因他背對着衆人,誰也不會看到他臉上滑下的兩行清淚。只怕他一開口,就將在衆人面前泣不成聲。

    他不說話,衆人也唯有靜靜等候,誰也不敢先開口催促,終於等時間過了足夠久,到得順治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才澀然開口道:“將她的屍首,運送出宮,到荒郊野外,找個僻靜所在葬了吧,墓碑上,不要留任何文字從此將她自玉碟上除名,任何史料中,不必留下相關於她的任何記載,就當做是她從來沒有進過宮,沒有封過妃,就當做我們從來不曾相識。另外,從今日起,摘去吟雪宮的牌子,將此地列爲禁域,任何人不得靠近”

    幾位太醫面面相覷,玄霜欲言又止,衆人心中都想:“難道皇上對董鄂妃,當真便如此在意韻貴妃娘娘到死,他也不肯原諒”

    順治不知是解釋給誰聽,忽而又喃喃自語道:“你們以爲朕這樣做,是因爲恨她錯了,她從來就不屬於這皇宮,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過是偶然出現在朕夢裏的一個影子。朕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來祭奠她。一直以來,她的種種努力,都是爲了掙脫宮廷規矩的束縛,朕就實現她的心願她活着的時候不能如願,死後,讓她的靈魂自由飄蕩吧。”

    另有一句壓在心底的話未曾出口:“將吟雪宮劃爲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至少是我爲你保留了你獨有的一片天地。以後如果你還有留戀,就再回吟雪宮看看。那是我跟你獨享的祕密,不願外人染指,你滿意麼”

    久久的一片沉默,幾位太醫將沈世韻的屍首擡出吟雪宮。順治始終背對着衆人,不願親眼見這一幕,也是拒絕了最後再看沈世韻一眼。

    等幾人已完全退去,才迅速擡袖,將臉上淚痕抹去,轉過身道:“皇叔皇父攝政王,你戎馬一生,爲我大清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確然功勳卓著,誰也不能抹煞。當年之事,若是深入追究,只怕會牽扯出許多不堪入目的真相來,以朕現在的心態,是無法再去承受的。常言道功高蓋主,以你的才能,即使素有反意,朕也承認你有謀反的本錢。但是過於貪心不足之人,不可能安守本分,專心治理國家。此番朕可以饒恕你,但卻不能放任你,我想,你應該也明白我的意思。”

    多爾袞眼見沈世韻死狀如此悽慘,雖然她是自行了斷,滿地流淌的鮮血仍不免令人觸目驚心。額頭冷汗直流,勉強止住雙手顫抖,將頭頂的官帽解下,雙手捧着置於地面,道:“多謝皇上恩典。本王是自願就死,以報皇上知遇之恩”

    順治苦笑搖頭,道:“你誤會朕的意思了。朕是想叫你離開皇宮,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找個安靜的地方,安度晚年吧。權欲再如何誘人,都比不上活着本身的意義,至少留得性命,就依然擁有一切。你已經交出了兵符,朕不擔心你再行謀亂。”

    多爾袞一時間怔在當場,許久才明白順治等於已是將他的懲罰減到最輕,此時誠心感動,恭恭敬敬的磕下頭去,道:“多謝皇上”程嘉璇扶着他起身,多爾袞面容蒼涼肅穆,站起後推開了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了吟雪宮。阿濟格與祁充格等人看着他背影,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以他逼到臨頭,如此重罪,尚能安然離宮,想來自己等人的懲罰,也不至於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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