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上的事, 無非就是喫喫喝喝吹吹牛,混得好的話多點兒, 混得差的話少點兒。
宿郢這些年睡不好, 脾氣自然也就不太好,人也越來越沉默。桌子上不愛侃, 讓喝酒就喝酒,大多時候當了聽衆,只有偶爾聽到提及自己的話題時禮節性地笑一笑, 隨便兩句再把話題岔到別人身上去。
酒都喝得快完了, 宿郢都沒有一絲一毫地睡意,腦子反而愈加清醒他的失眠連安眠藥都治不好,更別說酒精。同桌的幾個男人喝得稀裏糊塗的,一腳踩到椅子上開始划拳, 他被吵得頭疼,起身要去洗手間。
走路時沒注意, 碰了個人。
“抱歉。”他下意識地道了歉, 也沒仔細看, 準備繞過去,卻一把被人拉住了,身後傳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
“蘇印。”
他回過頭,看見了喬小愛。
喬小愛的旁邊,站着趙果。
四年不見,趙果又長高了些,看起來比他還要高一個頭頂。他微微有些長的頭髮抹着髮膠向後梳去,穿着一身妥帖細緻的西裝,比起高中,身材精壯了不少。人長得還是很帥,精神,看着臉色健康極了,被他親吻過無數次的薄脣微微抿着,嘴角上揚,含着點笑意。只是這笑意只掛在了嘴上,沒進到眼裏。
幾年未見,即使每夜都聽到這人的聲音,突然見到人,竟也還是陌生多過了熟悉。他一時大腦空白,什麼話都忘了。他不說,對面那人也跟個木頭一樣,最後還是喬小愛解了圍,主動打招呼:“好久不見,蘇印。”
宿郢看着趙果,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好久不見。”
在場的還有人記得他們高中畢業時那場“絕交”鬧劇,爲了防止尷尬,連忙上來兩個人搭話,把趙果和喬小愛請到了另一桌上。
“都要結束了纔來,來得太晚了,該罰該罰我們兄弟過去喝幾杯,走走走。”趙果揚起笑要跟着走。
喬小愛連忙拉住他,小聲道:“蘇印還在這兒呢。”
趙果看了宿郢一眼,皺起了眉:“他在這兒怎麼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說罷,也不管周遭氣氛尷尬不尷尬,拉着喬小愛跟着迎他的人喜笑顏開地去了,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樣把宿郢甩在了原地。倒是喬小愛,被拉着走時回頭看了宿郢兩三次,臉上滿是抱歉的神色。
宿郢沒有再往洗手間去,回到座位上,邊喝酒邊看着趙果在另一桌舉杯碰杯,心煩得不得了,再看着趙果擁着喬小
愛,在衆人的起鬨下親了她的臉頰,怒氣幾乎是瞬間就升到了頂峯。他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可現在卻突然有些控制不住了。
手心傳來鑽心的疼,他卻覺得渾身強壓的怒氣找到了泄出的口子,在疼痛的覆蓋下,稍稍平息了下來。一塊碎玻璃扎進了手心裏,不一會兒他就感受到了手心裏的濡溼。
旁邊的人酒勁兒上頭,早跟人一起吹開了牛,沒注意到他這裏。他放下杯子,拿了一包紙巾,抽出兩張攥進手裏,然後站起身來去了洗手間。路過趙果那一桌的時候,目不斜視,直直地走了過去。
進了洗手間後,他簡單地清洗了手心裏的血,將大一點的玻璃渣用水衝了出來,還有幾個嵌在了肉裏的渣子弄了半天弄不出來,他耐心告罄,準備直接去診所包紮。他覺得自己格外暴躁,就這麼出去不太好,於是拿出煙來抽。
好死不死,因爲手疼,煙抖了好幾下才抖出來叼上,而打火機也像跟他故意作對,沒了油,連續打了三次都打不出火來,頓時,壓下去的火又上來了。
“砰”他把一萬塊買的打火機狠狠砸到了地上,一拳砸到了牆上。
他閉着眼,連續深呼吸了七八次。
他知道他生氣了,但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生氣。
電療似乎沒有給趙果帶來毀滅性的災難,他看起來好極了,精神得像一棵生機勃勃的小樹,健康又具有生命力;趙果也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頹廢崩潰,對生活失去希望,反而有了自己的女朋友,自己的生活,笑得還是像以前一樣開心,俊帥的臉上沒有一絲陰霾。
不打招呼就消失四年也沒什麼,趙果高興就好;四年後出現裝作不認識也沒什麼,如果這是趙果想要的,那也無所謂;不再愛他也沒什麼,趙果願意愛誰就愛誰,只要他幸福,只要他能獲得他想要的,也沒關係。
趙果的幸福是宿郢的目的,不管這個幸福是誰給的,宿郢都不在乎,只要最後的任務能夠完成。按這樣來說,一切都很好,沒什麼可生氣的。
可是宿郢疲憊地靠在洗手檯上,看着自己受傷的手,突然有些茫然。
他在這兒又怎麼樣,跟我有什麼關係
已經沒有關係了嗎
如果是這樣,那他這些年來,每一晚都不缺席的噩夢到底是什麼呢每天都折磨着他的那些聲音又是誰的呢這一切都是他幻想出來的嗎
四年來的每一天,沒有一天他不想着趙果,也從未放棄過打聽趙果消息的念頭。可是不管他怎麼打聽都沒有人告訴他趙果的消息,大家都說不知道不清楚,可轉頭他就在呂一翔的婚禮上看見了他,也看到了大家對趙果熟稔的態度,這才知道,他們並沒有失去聯繫,但所有人都瞞着他,只有一種可能,是趙果讓他們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