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彷彿能隔着電話聽筒,看見晨光一道一道灑進房間,照耀在尹沐熙未施粉黛卻吹彈可破的面容上。
可是,他卻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此刻剛剛被電話鈴聲吵醒的尹沐熙,臉上帶着慵懶茫然的神情,到底是怎樣的。
雖說他們夫妻一場,可是他竟然從沒有陪她從晨光中醒來過。
即便是看見她的睡顏,也通常都是在夜裏。
沐浴在晨光中的尹沐熙初醒的樣子,一定也很美吧。
尹沐熙接起電話,卻發現對方遲遲沒有出聲,她迷迷糊糊的把電話拿到面前,眼睛在屏幕上掃了一眼,立刻睡意全無,可是面對着電話,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兩個人就這樣,在電話的兩端,一直沒有說話,線路中安靜的,能聽見對方輕柔的呼吸聲。
就這樣沉靜了大概一分鐘,尹沐熙才終於想好了一句話,來打破這個沉默:
“你到了”
“你找我”
幾乎是在尹沐熙開口的同時,電話那頭的蕭默川也開了口,兩個人說的都是三個字,也都是疑問句。
因爲同時開口,所以兩個人都沒有聽清對方說的是什麼,大腦反應也幾乎都在同一個波段,於是又同時開口,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問了一句:
“什麼”
“什麼”
話音剛落,兩個人又猛然愣住了。
還真是默契呢尹沐熙在兩人的話音落下後,嘴角不由得向上揚了揚,發出了一聲十分輕的笑聲。
不過,儘管笑聲十分輕,可蕭默川還是聽見了,他的腦海裏瞬間浮現出,她低垂着眉眼,嘴角向上,脣邊帶着淺淺笑渦的樣子。
那笑容,就像是一道陽光,僅僅是想起,就已經瞬間照亮了他的心底。
過了兩秒鐘,蕭默川才重新開了口,將剛剛的問題重新說了一遍:“你找我”
“嗯哦,對”尹沐熙想到自己給蕭默川打了電話,可是他的電話關機。
現在應該是他已經到了美國,開了機,看見了她的未接來電記錄了吧。
她是找他,沒錯,可是原本想好的,卻在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突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尹沐熙的心中有些亂,她停了幾秒鐘的時間,才終於措辭出一句話:“那個,那個協議書,我還沒有簽字”
還沒有簽字
蕭默川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底頓時泛起一陣溫熱,讓他整個人都感覺像是暖洋洋的一樣。
“嗯,不急。”蕭默川頓了一下,又像是自言自語的補充了一句,“不急。”
不急嗎不急他爲什麼扔下這一份離婚協議書,就火急火燎的坐着飛機飛去了美國
尹沐熙沒有摸透蕭默川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在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接下來的話該說什麼的時候,突然聽見一直很安靜的電話那頭,突然像是傳來了開門聲。
然後,便有高跟鞋有節奏的敲擊着地面的聲音,緊接着,一個甜美的女聲,透過電話,由遠及近的清晰了起來:
“默川,我買了早餐,過來喫吧。”
儘管隔着電話,可是尹沐熙還是一下就聽出電話那頭的那個聲音,是來自葉嘉玲的。
蕭默川不是去了美國昨天葉嘉玲還在國內的,難道她連夜趕去了美國嗎
還是,蕭默川回了國
這些尹沐熙都無從得知,可是她剛剛清楚的聽見,葉嘉玲說,她買了早餐,叫蕭默川過去喫。
他們在哪裏呢蕭默川的別墅還是酒店
他們昨天晚上,在一起過夜了嗎
尹沐熙握着電話的手,不自覺的加大了力道,眼眶不爭氣的涌起一絲溫熱。
就在剛剛,她聽到蕭默川說“不急”的時候,心裏還有過一絲小小的竊喜,還以爲也許蕭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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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她聽到一大早葉嘉玲親暱的招呼蕭默川喫早餐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那句“不急”,應該不過是一句禮貌的客套而已吧。
尹沐熙的眼神略顯得有些恍惚,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眨了眨眼睛,眼神略微清明瞭一些,開口說:
“我沒簽字,是因爲對於協議的內容,還有些異議,我們找個合適的時間,再把協議的細節改一下吧。”
電話那頭,一片寂靜。
看蕭默川一直沒有出聲,尹沐熙怕蕭默川誤會,她是有意拖慢離婚的速度,於是連忙又加了一句:
“等細節改好了,我會立刻簽字的。”
其實,她在說出這句話的前一秒,她的腦海裏還真的有些猶豫。
她愛着這個男子,愛了整整一個青春,她承受過失去他的痛,她不想再承受一遍。
可是,事實就那麼殘酷的擺在她的面前,她愛的男子,另有所愛,一直這樣拖下去,顯然也是毫無意義,不僅不會讓他回心轉意,搞不好還會讓他對她最後僅存的一點客氣也都沒有了。
尹沐熙知道,放棄這個她從小愛到大的男子,肯定會很疼很痛。
可是當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竟然發現,這種疼痛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料。
簡直席捲着她,就連拿着電話的手,也微微顫抖了起來。
蕭默川一直在心裏期待,尹沐熙找他,也許是因爲她不想離婚了。
然後就在剛剛,他也確實聽見了尹沐熙說她並沒有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所以他才說不急。
他是真的不急,如果她願意,他恨不得法律完全取消離婚這一項的存在。
那樣,他就可以永永遠遠的擁有她,永永遠遠的和她做一對恩愛夫妻。
可是,他沒想到,她沒簽字的原因,竟然是因爲對離婚協議書的細節不滿意。
並且,她還像是害怕他誤會一樣,跟他解釋了一下,等細節改好,她就會立刻簽字的。
蕭默川沒有握着電話的另一隻手,在辦公桌下面無聲無息的攥成了拳頭。
尹沐熙等着自己心臟的抽疼,平息下來的時候,她十分輕的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語氣故作輕鬆的衝着電話重新開了口:
“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蕭默川半晌沒有出聲,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尹沐熙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般,電話那頭才終於傳來了蕭默川一貫清冷的嗓音:
“我再打給你。”
“哦,好。”尹沐熙在得到回答後,答應了一聲,便掛斷了電話。
幾乎是在掛斷電話的一瞬間,尹沐熙原本噙在眼眶裏的淚水,終於控制不住的流淌了下來。
她和他,真的已經走到了盡頭啊。
不過,他本來也不愛她不是嗎
這樣也好,他們離婚,他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摯愛,從此就可以幸福了。
她還有什麼所謂呢能看着他幸福就好了啊
可是,心裏真疼啊,疼的像是快要不能呼吸了一樣,疼的像是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迎來了世界末日一樣
尹沐熙將被子扯過來矇住頭,倒在牀上,終於哭出了聲來
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忙音,蕭默川的臉色,在明媚的晨光中,變得蒼白無比。
站在沙發前的葉嘉玲,有些擔心的看着蕭默川。
從她剛剛進門,說了一句話,話音還沒落,蕭默川便擡起手,朝着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她以爲蕭默川是在處理樂天的事情,所以連忙收了聲,將剛剛買來的早餐放在了茶几上,然後從塑膠袋裏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好。
當她做完這一切,聽到蕭默川說“我再打給你”,便以爲他已經打完電話了,剛剛要招呼他喫早餐,便看見了他臉色蒼白如紙。
“默川,你還好嗎”